薛凌云挑了黄浦江边一个还算不错的位置,架起了凤来琴。
一曲《沧海龙吟》,宛如蛟龙出海般欢快而高亢的琴声顿时便沿着奔流不止的江水与海风,传向了四面八方。
“今天你倒是有心情弹琴了?”瑶姬已经坐到了他旁边。
“一切算是走出了第一步,心下自然喜悦,便有所感触。于是聊以琴声,寄托心志罢了。”他温和地笑了笑。
“不过,我这里还有一首新作的曲子,是特意送给你的。”他伸手挽了挽她的一头秀发。
“真的?!”她心下顿时一喜,连带着脸上也看出了那抹喜色。
“自然,这首曲子,叫《神女赋》。”曲如其名,是给巫山神女所作,也就是给她的。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重新拨弄起这架伏羲式古琴。
曲声温婉而动人,充满了乐观与阳光的气息,就好像令人看见了一位美丽而又善良的仙女,在巫山山水间嬉戏游闹,在峡谷间穿梭,在密林中静眠,在深潭边起舞……
“谢谢,我……”她很开心,她一开始都没想到薛凌云居然会专门为了她作一首曲子。
“很感动吗?那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比如以身相许?”他现在心情大好,也就有兴趣和她调情了。
“讨厌!人家明明已经是你的人了……”她掐了他一把,不过一点都没用劲。旁人怎么看怎么像打情骂俏。
而实际上也的确有人看到了。
孙传庭的两个女儿和他的小儿子都看到了。
她们两个一开始提议四处转转,然后年仅八岁的孙世宁也要闹着跟来看看。
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那位公子琴弹得如此之好,想必人品定然不坏,可他们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是她们从小就受到的教育。
“等等,我记得姜姑娘和我们说过,她是有丈夫的。那她丈夫应该就是他吧?”她们想了想,觉得只有这个解释合理了。
因为在西安初次见面的时候,哪怕是身份显赫的秦王府世子,她也没有好脸色。甚至对方欲要对她用强,然后就被她打了个半死不活。
而孙传庭小儿子孙世宁便是这样想的:
川渝的妹子,实在是太可怕了,明明长得那么漂亮可爱,居然这么暴力……以后结婚一定不能找那边的!
那时的瑶姬莫名其妙想咳嗽一声,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你再为我弹一遍嘛。”她拉着他的手恳求到。
“好。”他笑着与她的目光对视。
于是琴音又起。
……
另一边,孙传庭却没有如约醒来。无梦眠的确只会让他昏睡两个时辰,但他太累了。
这几天连番鏖战,他又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体早就快撑不住了。
于是他又睡了将近一个时辰。
张叔人一直在床边守着他。
“杀!不许撤!保持阵型!”孙传庭突然大声嚷嚷着。
张叔人以为他醒了,结果却发现他在说梦话。
此时无梦眠的效果过去,他已经可以正常做梦了。
然而在他的梦里,仍是金戈铁马,刀枪剑戟,血流成河。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的心,仍然还在战场上。
“不许撤!不许退!”孙传庭又是大吼起来。
然而他还是没醒。他在梦里梦见自己走投无路,手下士兵已经战至十不存一,剩下的也是各自带伤,大都已经无力再战。
而不远处,李自成的农民军已经一步步包围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孙传庭在梦中仰天大笑。
“斩孙屠夫者,赏银一百两!活捉孙屠夫者,赏银五百两!”对面山头的李自成大喊。
“杀!杀啊!”农民军为此士气大振。
“来吧!老夫还要好好领教一下!”孙传庭一点也不怕,“传令下去,摆出阵型!准备迎敌!”
官军随即按他指挥而变阵,然而,却是无力阻挡。
农民军渐渐合围了上来。
他已经是走投无路。
然而他却突然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
“这里是?我怎么会躺在床上?嗯?叔人?”他有些疑惑,自己不是在带兵打仗吗?
他随即注意到了在他床边睡着的张叔人。
随后他一拍脑门,那个白衣青年,他想起来了,好像这家伙对他施了什么邪术,把他弄晕了。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
“伯雅?你醒了?”孙传庭起床的动静惊醒了张叔人。
“这里是哪?”孙传庭的语气很焦急。
“我也不知……是一位姓姜名瑶的女子用法术带我们来这里的。她的丈夫说,你不能死。”张叔人想了想,这样组织了一下语言。
“就是那个背着剑的白衣服小子?”孙传庭面露不悦。
“那个白衣服的少年人姓薛,他说伯雅你是大明最后的柱国能臣,绝对不能再无谓地死了。他还说,你若战死了,你的名节自可保全,可这天下又该如何?”
孙传庭默然。他一向忧心家国天下事,被这么一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眼看张叔人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他也就开口问了。
“他是不是还说了什么?”
“……算了,伯雅,你还是再歇一会吧。我给你熬了粥,现在应该不烫了,你喝几口吧。”她起身就准备去端饭过来。
她很怕孙传庭听完接下来的话之后又大发脾气。
“他还说了啥?你说啊!”孙传庭有点不耐烦了。
“他……他说,若是孙督师您把名节看得比天下存亡更重要,便只当他看走了眼……唉?”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孙传庭怒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孙传庭心里很委屈。老夫戎马一生,为大明征战四方。国事日艰,他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如果历史上留下一些自己的骂名就能解决如今的乱世,名声又是什么东西?
他被这样冤枉,自然发火了。立时就要去找那个小子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