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赶快去叫来附近的人,一起帮忙灭火,大家纷纷从附近的井里挑水,想把火烧灭,可一桶桶的水向张牙舞爪的火魔泼去,瞬间就化为乌有。整个戏台和它里面的一切都已经无法挽救,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东西都化为灰烬。
宋慈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了家中。夜里,宋慈久久不能入睡,他又来到窗户边,看着窗外那被云层遮蔽住的月亮,和在这微弱的月光下盛开着的橘子花。
“行医,可治人之疾,却不能治这人世之疾!”
宋慈似乎听到了花瓣张开的声音,自从父亲去世以后自己所怀有的那种失落,和心中长久以来的种种思虑和犹豫都荡然无存了。
第二天清晨,宋慈又来到了昨天还是戏台的地方。县衙也派人过来了,他们问了宋慈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又问了昨天曾过来一起帮忙救火的一个人,他们似乎并不关心这两个人是如何离去的,正如他们也没有关心过这两个年轻人曾经的到来。
大火烧毁了一切,林家从废墟中找出来了两具抱在一起的尸骨,已经无法分开,也难以辨别哪一个才是林万鑫,于是他们只好把这对尸骨一起葬在了林万鑫的墓中。
宋慈面对着沦为废墟的戏台,回想着昨天所发生的一切。
“大厦将倾!何必强为?”
宋慈感觉这个声音好熟悉,难道是他?宋慈赶紧转过身去看,没错,真的是他在太学时的好友刘克庄。
“潜夫,是你!”
“惠父,好久不见了!”
“近来可好?”
宋慈说完就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句话。
刘克庄低头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说道:“纵情山水,填词作赋,岂不快哉?”
“这建阳知县要仍然是你的话该有多好!”宋慈回想往事,“就因为一个《落梅》诗……”
“惠父,不提也罢。”
刘克庄虽然在笑,但眼中似有泪花在闪动。
“惠父,我听说你昨日为救这大火而烧伤了手?”
“哦,一点小伤,抹了药就好了。”
宋慈伸出右手让刘克庄看,他右手的手背上有一块红色印迹,现在已经不起泡了。
“惠父,凡事当量力而行,莫非此事还有什么内情?”刘克庄指着那片废墟说道。
“说来话长。你我久不曾见,到我家喝茶,我慢慢讲给你听。”
宋慈和刘克庄走到宋慈家的门口时,一个人也正好走到了那里。
“宋兄!”
宋慈扭头一看,竟是何荣。
“元升贤弟!”
宋慈赶忙介绍两人认识。
“元升,你今天来得正好啊!”
“宋兄,我今天来,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的!”
“我明白,我已经想好了。今日我们三人齐聚,乃是天意,东边那儿有一个四角亭,我带着酒过去,我们一边聊一边痛饮如何?”
“好!”刘克庄和何荣异口同声地说。
三个人都喝得有些微醺了,于是分别半躺着靠在亭子里的三根柱子上休息。
宋慈讲完韩成的事情,心中又开始悲痛起来,不再说话,独自喝起了酒。
“宋兄,那韩成的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找恩师帮忙!”
刘克庄看到宋慈悲伤的样子,也想起了自己心中的痛楚。
“梅谢了,塞垣冻解鸿归早。鸿归早,凭伊问讯,大梁遗老。浙河西面边声悄,淮河北去炊烟少。炊烟少。宣和宫殿,冷烟衰草。”
“潜夫,你还是这么有志气!你现在的诗作得是越来越好了,想当年,我们那一届太学生里边,你就是最优秀的一个,如今依然如此。”
“词作得好未必是好事啊!”
宋慈这才注意到刘克庄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了。
“潜夫,人生在世难免会有挫折,不可自暴自弃,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
“是啊,刘兄,时局必有变数,千万放宽心。”
刘克庄看着二人,默默地点点头。
“元升,我已经决定要和你一起去临安了。”
“太好了!宋兄!”
“惠父,这样就对了。”
“潜夫,元升,既然我们都有保国安民的志向,那我们三人一起在此起誓,如何?”
“好!”
“我也正有此意!”
三人跪成一排,宋慈跪在中间,他们用酒祭祀天地,向天地行三拜之礼。
“今日我等三人在此起誓,保国安民,此生不改其志!”
“请天地为鉴!”
“至圣先师,请助我等一臂之力!”
宋慈回到家中之后,把要去临安求官的想法告诉了连丝怡。
连丝怡沉默了许久之后说:“好吧,男人终归是放不下功名利禄的,我就是拦你,也只会让你心中不悦。”
“我并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我只求能保国安民……”
“我不管是为功名利禄,还是什么保国安民,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哪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我也是不想让你像我兄长那样……”
“是不是又想起你去世的嫂子了?丝怡,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像你兄长冷落你嫂子那样对待你的。”
“你也别把我兄长想得那么不堪,我爹娘死得早,多亏有兄长和嫂子照顾我,我才能长大成人。长兄如父,兄长他也是身不由己,我怕的就是你到时候也会身不由己。”
“不会的,丝怡,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了,你要相信我。”
宋慈把手放在连丝怡的背上,把她抱在了怀里。连丝怡终于打消了忧虑,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可很快她又愁眉不展起来。
“官人,不如……不如你就听娘的吧,再娶个妾侍。”
连丝怡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了这句话。
“是不是娘又跟你说什么了?”宋慈笑了笑问道。
“没有!是我自己这样想的。”连丝怡赶快否认。
“做父母的急着抱孙子,乃是人之常情。做儿女的,当孝顺父母,但这种事情不是随便乱来的。没有情分,只为生儿育女,这种事情我是做不来的。娘要再说,就让她说便是,你可以满口答应,行不行还是我说了算。”
“只是你我成婚几年了,我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是不是我这辈子都……”
“别瞎想!你才二十岁有四,放宽心吧。我不是给你诊过几次脉吗?你的身体是有些虚弱,但注意调理就不会有什么大碍,平日里注意休息就好了。这个事情也不都在于你,也是我这几年思虑奔波,心思不在这上面所致。”
宋慈安抚好了连丝怡,就去拜见母亲,陪母亲坐着聊了一会儿天之后,就告诉了母亲自己要去临安求官的决定。
“好,好啊!娘就等着听你说这句话呢,大丈夫志在四方,你早该如此了。”
“娘,您可有什么要指点孩儿的?”
“像你爹那样为官就好!”
“孩儿知道了。”
宋慈想告别母亲出去,母亲叫住了他。
“慢,慈儿,娘还有一事要问你。”
“什么事,娘?”
“就是我前几天告诉过你的事,你说考虑考虑,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啊,后房我已经叫人修理过了,现在已经焕然一新。”
“什么后房?我跟你说的是二房!前几天我问过你,让你看看春梅这姑娘怎么样,你说考虑考虑。”
“娘,这事儿还是等儿求官回来之后再说吧。”
“你已经年满三十,丝怡她嫁过来也已经五六年了,可还没有为宋家生下一儿半女来,你应该早做打算了。”
“娘,这个我已经心里有数了。”
“还不能随便了,你得让娘也满意才行!”
“娘您就别操心了,静养身体要紧,等我回来再说。”
宋慈说完就拜别母亲,出去准备行装了。
宋慈回到东厢房,看到连丝怡已经为宋慈把随身衣物准备好了,而且还写了一封信。连丝怡把信放进信封里折好,放在宋慈的行李里面。
“把这个带上,到临安交给我兄长,他肯定能帮上些忙。”
“放心,信我一定带到。不过,我会办完了事情,再去把信交给他,这件事情就不必劳烦兄长了。”
连丝怡本来满是笑容的脸上逐渐黯淡了下去,终于伤心地滴下了眼泪。
“你……你还是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没有这回事,你不要乱想。”宋慈赶紧解释。
“我兄长他并不是故意为之,他只是把官位的事情看得太重了,考虑得不够周全。”
“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求助于恩师会更好一些。”
“好吧,我也只是想让你们两个人的关系能够更融洽,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
连丝怡说完就走了出去。宋慈回想着这些天所经历的事情,想到这家务事虽然也令人烦恼,但和韩成家所遇到的事情相比,这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家里面要是少了这些,恐怕也会少去不少的乐趣吧。此番去临安求官能否顺利,自己心里还是个未知数,但宋慈已经坚定了决心,不管此后遇到什么难事,自己这条路一定要坚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