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把前头尖细、后面较粗的刀,有点像春秋战国时期的鱼肠剑,不同的是只有一面有刃。
宋慈又躲回了门的旁边,咳嗽了两声。站在柜台里的掌柜听到咳嗽声后赶紧把刀收了起来,同时给那个少年使了个眼色——宋慈并没有看见少年,少年于是也把刀收了起来,卡在了身旁一个凳子的下面。
宋慈慢慢地走进了客店里,装作是刚刚才到,而且很累的样子。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宋公子回来了,您这一天都上哪儿去了?”
“我到府衙走了一趟。”
“府衙?”掌柜突然眉头皱了一下。
“你到府衙有什么事吗?”掌柜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盯着宋慈。
“我求官的事情好像有些眉目了。”
宋慈顺口答道,他这才想起来自己都没向兄长问一下自己求官的事情怎么样了。
“哦,”掌柜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原来是这件事情,说起来你也官场之人呐。”
宋慈没有接掌柜的话,故作淡然地说道:“我听说,衙门已经把杀人的凶手——抓到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掌柜不觉着奇怪吗?”
“奇怪?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官府不去抓凶手,难道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去抓凶手不成?”
“大宋的老百姓当然不用去抓凶手了,但如果不是大宋的老百姓,那大家可就得提防着他们了。”
“宋公子说的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你不会是话里有话吧?”
掌柜怒视着宋慈。
宋慈正准备再说话时,突然从门口冲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左眼上缠着黑布,长得膀大腰圆,手里还拿着一把尖刀。宋慈看着他,脑中快速地回想着,突然他想到了这人是谁。而与此同时,那个人也在扫视着房间里面的三个人,判断着他们的力量,很快,他就拿着刀冲着那个少年扑了过去。
宋慈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朝“独眼”冲过去,一边向那个少年喊着“小心”,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独眼看起来是想劫持那少年,提着刀已经来到了少年的面前。那少年却面无惧色,当独眼的那把刀快要挨到少年身体的时候,那少年突然一侧身并且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脚踢到了独眼拿刀的手的手腕上,刀立刻便掉落到了地上,少年转身又是一脚,脚后跟踢到了独眼的脸上。独眼捂着脸倒在了地上,摔倒时还撞倒了几个凳子,他躺在地上不停地“哎哟”着,黑布也脱落了下来。原来独眼根本就不是“独眼”,他的两只眼睛都是完好的。
掌柜给了那少年一个埋怨的眼神,少年低下头不言语。宋慈这时却紧紧地盯着那少年所穿着的鞋,他看清楚了,那是一种女真人所特有的鞋。这时门外又闯进来了一个人。
“那贼人在哪儿?”
听到这声音,不用转头看,宋慈就知道是陈恒。陈恒看了看躺在地上捂着脸叫痛的独眼,然后以赞许的眼神看了看宋慈,捡起了独眼的那把刀。
几个人在大厅里还没有说话,却又进来了几名军校,领头的人正是邓忠。
“原来是陈兄,幸好你在这里!”
“兄弟,你怎么来了?”
“昨夜我奉命带着弟兄们前去捕捉盗寇,杀了三个,抓了三个,本来大获全胜,却没想到进城之后被他跑了一个。”邓忠一边说着,一边盯着他旁边的一名军校。
那军校吓得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幸好陈兄在这里,不然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担待不起啊!”
“哎!这不是我的功劳,我是在巡街准备回去的时候,看见有个人蒙着一只眼,还拿着刀在街上乱窜,我怕出事,所以就追了过来,一直追到了这里。我进来的时候,宋兄已经把这贼人给制服了!”
“原来是宋兄帮忙,那真是多谢宋兄了。”
宋慈正要解释,这时掌柜却突然说话了。
“幸好有宋公子在,才制服了这贼人,保得我们百姓平安。”
众人都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宋慈。宋慈看了掌柜一眼,掌柜则回以求助的眼神,宋慈于是没有说话。
陈恒突然看到倒在地上的凳子中间还有一把刀,于是就走过去拿在手里查看,掌柜和那少年看到后似乎有一些紧张。
“这把刀也是这贼人的吗?”陈恒问道。
“哦,不是,”掌柜思考了片刻说道,“这是楼上那位熊公子的刀,他平时就喜欢练刀和射箭,是他交给我们,让我们孤儿寡母防身用的。”
“他现在还在楼上吗?”
“这几天省试,他参加考试去了。”
“噢,你们可要记住,以后也提醒一下那位熊公子,这刀可不能乱扔,伤到了人可是要吃官司的!”
“官差老爷的话,我一定牢记于心。”
这时楼上还有一个人在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他今天似乎已经恢复了,起床之后在店里吃了饭,而且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今天要走出去,开口说出一切。这在刚才,他在房间里做着最后的准备,可就在他正要走出房间的时候,发生了楼下的那一幕。他看到楼下的那些人之后,再次受到了惊吓,他不敢出去了,于是又躺到了床上,发起抖来。
陈恒和邓忠交谈着,正准备出去,这时却从后院里走出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那疯女人蒋氏,她看见屋里的这些人之后大叫了起来,并顺手拿起了板凳。有了上次的事情之后,那少年特别注意了疯女人的行为举止,看到她走出来的时候,少年就提防了起来,走到了她的身边。因此这疯女人还没把板凳举起来,少年就把板凳抢到了手里。失去板凳的疯女人就势坐到了地上,痛哭起来。
陈恒不忍心看那女人的样子,于是走到了外面,他从身上掏出了一些钱,交给了掌柜。
“多谢你们能收留她,她很可怜,别让她受太多的罪,多谢了!”
邓忠也从身上掏出了一些钱给了掌柜,掌柜让他们放心,说自己一定会好好对待她,然后就回到了客店内。
宋慈也走了出来,对邓忠说那些匪徒自己好像遇到过,就提议去看看邓忠他们所抓住的强盗,于是邓忠就带着宋慈和陈恒去到了他们现在所在的军营。这处军营是邓忠申请下来的,在北城门之外。虎贲营的指挥使整日酗酒如命,他接到什么命令后都是直接交给邓忠,所以执行什么任务以及平日的训练都是由邓忠来主持。
宋慈看着被关押着的那两个人的脸,回忆着自己和何荣快要到达临安城的时候所遇到的那些匪徒的模样。他们现在只留下三个人了,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完全没有了之前趾高气扬的样子。
“兄弟,你这回又立了功了。”陈恒说。
“哪里,都是为官家效力,这是分内之事。”邓忠笑了笑说道。
“兄弟,这个假装独眼的,让我带回去向府衙交差如果?也好查一查他们是不是那两起杀人案的凶手。”
“陈兄都开口了,我又怎么能不同意呢。”
两人说着大笑了起来。
“那两个案子还没有什么眉目吗?不是听说抓着凶手了吗?”邓忠问道。
“哎,抓着是抓着了,可那人死不承认,知府大人也没办法啊!”
宋慈又想看看死了的那三个人的尸体,以便确认一下,邓忠说已经收敛起来了,觉得再抬出来不方便,本想拒绝,却听见陈恒笑着说道:“他挺会看的,就让他再看看吧。”
邓忠这才同意了。这时王汉正好过来送酒,他把酒放下了之后,向邓忠点点头,邓忠也向他点了点头,然后王汉就走了。宋慈看见他后正想打个招呼,问他怎么这么晚来送洒,可看到王汉已经转身离开,于是就只好作罢。
“太好了,杨指挥使要的酒送来了,不然的话,他可就又该骂人了。”
说着邓忠便把酒拿到了一间屋子里面。
宋慈在回去的路上,皱着眉头,心里似乎很不高兴。他想起了正在参加考试的何荣,心想不知道何荣考得怎么样了,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自己求官的事情。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次求官的事情成不了。
就像这回的两个凶案一样,本来以为是纯粹的杀人案,却没想到里面夹杂了太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