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些营帐,心中涌起了深深的伤感。
今天晚上,你们中间将会有许多的人死去,但是你们死得有价值,因为这里的老百姓会因为你们的死而活下来,你们家乡的人们也会因为你们的死而重新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你们的死是为国捐躯,你们的死是为民请命,你们是为家乡父老献出了生命,这片大地也将会因为你们的死而获得重生。而且即使你们战死了,你们也还是幸运的,因为毕竟你们过了最后几天吃饱饭的日子,不像之前和你们同行的那些人,早已经饿死在了路边。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活下来。
宋慈使自己的心稍稍得以安慰,然后擦干了自己眼中晃动着的泪水,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那座营寨。
高平寨所处的位置地势较高,周围的一片区域比较平坦,还布下了许多的陷阱,防守严密,因而易守难攻。但宋慈此时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了,因为那些陷阱的位置宋慈已经探查清楚了,而且他早就发现,一到晚上高平寨把守在外面平地上的那些人就会撤回到营寨里面去。
深夜时分,高平寨岗楼内的哨兵发现,营寨左右两侧远处的草丛中突然出现了许多星星点点的光亮,就好似萤火虫一般。哨兵们仔细地遥望着,想看清楚那些光亮到底是什么,可他们突然发现那些无数的萤火虫已经冲着自己这边飞了过来,一眨眼的工夫就钻到了高平寨左右两侧的木围墙上,火顿时就烧了起来。
原来在入夜之后,宋慈便让乡兵们都带着弓箭和油来到了高平寨左右两侧比较远的位置,由自己在乡兵中所挑选出来的有领导能力的人带领——其中一队由于勇带领,两边各埋伏了一百多名弓箭手。虽然他们的位置比较低,但还是能够清楚地看到高平寨的位置。到了深夜之后,宋慈在高平寨正门的对面这边向天空中射出了一支点燃了的箭,那些弓箭手看到宋慈的信号,便开始一起向高平寨左右两侧的木围墙射出火箭。
高平寨的那些哨兵们此时大叫着喊醒了营寨里面的人,让他们赶快起来灭火。高平寨的首领谢宝崇一看这着火的位置,便明白敌人的弓箭手埋伏在什么位置,他立即命令将前后两座寨门都打开,派出了两支五百人的部队,分别从前后两座寨门出去,然后都向左转,去进攻隐藏在高平寨左右两边的敌军弓箭手。
可就在这两支部队往前行进,离敌人的那些弓箭手已经不远了的时候,他们却震惊地发现有一支部队突然从自己的侧面冲杀了过来。那支部队的人数要比自己多好几倍,部队里除了有一个人骑着马之外,其他人都拿着长枪,凶神恶煞地朝自己刺过来。
原来宋慈在入夜之后除了在高平寨的左右两边分别安排了弓箭手部队之外,还在高平寨前后寨门下面的地方也埋伏了两支部队,每支部队足足有二千人,都手握着长枪,随时等待着出击。后门那边的那支部队由陈恒带领,他们比那些乡兵弓箭手出发得还要早,一直在等待着高平寨里面的人出来。宋慈早就告诉了陈恒,只要探查到高平寨里面有部队出来,并且已经离开了营寨的范围——没办法再退回去了,便带领义兵冲到高处,向那从高平寨中出来的部队发动攻击。
宋慈早就料到,谢宝崇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不可能派出太多的部队出来应战,结果果然如此。这两支五百人的部队虽然都是青壮年兵丁,战斗经验丰富,但宋慈和陈恒所带领的义兵的数量都是他们的好几倍,而且他们又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遭遇到了突然进攻,并且还是被敌人从侧面袭击,因而被打得措手不及,很快便陷入了混乱。
这些义兵虽然几乎都是第一次上战场,但是他们始终都记着宋慈那天所说的话,时刻不敢忘记宋慈最后所强调的那些纪律,因此他们只管举着长枪向前冲,见到敌人就只管猛刺,一直向前,看都不往后看一眼,直到前面已经没有了敌人。
分别从高平寨前后门出来的这两支五百人的部队很快就被歼灭了,而且由于进攻突然,义兵并没有受多大的损失。战斗一结束,宋慈便立即命令自己所带领的部队撤退,并且又冲着天空射出一支点燃了的箭。听到了宋慈的命令,所有人都立刻转身,踏着敌人的尸体往回跑,撤退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此时在高平寨内,谢宝崇已经又组织起了两支一千人的青壮年部队。之前他派出的那两支部队没出去多久,他就发现不对劲儿,他又派出的这两支部队本来是为了要出去救援前面的那两支部队的,却没想到前面的那两支部队居然会败得这么快。
这两支部队这次没有向旁边绕,而是直接向前冲去,准备要与宋慈、陈恒所分别带领的义兵部队进行决战。可从后门出去的那支一千人的青壮年部队向前跑出去了好远,却依然没有发现陈恒所率领的义兵的影子。原来,宋慈在命令自己所率领的义兵撤退时向天空又射出的那一支火箭,是给那些弓箭手的信号,弓箭手们看到信号便不再放箭,而是向后撤去。而宋慈早就跟陈恒说好了,当陈恒所带领的义兵部队消灭了第一次从高平寨出来的那支部队之后,便不再像宋慈的部队那样返回原来的位置,而是来到离他们最近的那支弓箭手部队原来所在的位置。因为宋慈早已料到,高平寨中第一次出来的部队会以弓箭手部队为目标,而第二次出来的部队就一定会以义兵部队为目标了。
从高平寨正门出来的那支部队就没有从后门出来的那支部队那么幸运了,他们向宋慈所率领的义兵冲锋了没多久,便发现自己的侧后方突然出现了另一支义兵部队,并且正朝着自己冲杀过来。宋慈见从高平寨正门出来的这支部队离自己已经比较近了,便立即下令冲锋,义兵们一鼓作气地朝敌人杀了过去。高平寨的这支部队很快便陷入了前后夹击之中,即便是这些人都英勇善战,但依然还是难以招架,很快便死伤无数,溃不成军,乱作了一团。
从高平寨后门出来的那支部队发现这边根本就没有人之后,就赶快返了回去。谢宝崇在营寨里面早已经看到了前门外面的大战,他想要救援自己那支被前后夹击的一千人的部队,于是便立即又组织了一支两千人的部队,从正门冲出去,想要救援前面的那支部队。但当这支两千人的部队到达战场时,前面的那支部队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了。
战斗异常惨烈,战场上的人一片片地倒下去。宋慈身先士卒,手持长枪,策马向前,冲在义兵部队的最前面,将敌军中最骁勇善战的人都刺倒在地。陈恒骑在马上,挥舞着大刀,纵横在敌军之中,将一排排的敌人砍翻在地。最后,高平寨所有出击的部队都被全部消灭了,但义兵部队也损失惨重。
谢宝崇在营寨里面瞪大了眼睛看着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他不敢再派遣部队出去作战了,因为营寨里面的人已经不足两千了。谢宝崇下令加固寨门和围墙,准备死守,负隅顽抗。宋慈再次向天空中射出了一支火箭,撤退到远处的那些弓箭兵看到信号后又返了回来,地上的那些油还在,他们又开始朝着高平寨左右的木围墙发射火箭。
宋慈下令攻寨,剩下的不到三千人的义兵一批批地向着高平寨冲去,翻越大门,和里面的叛军厮杀在一起。而此时高平寨里面的人一边要防御从正门顶上冲进来的义兵的进攻,一边还要不停地灭着左右两边木围墙上燃起的大火。
渐渐地,高平寨的正门守不住了,而且左右两边的木围墙上也已经烧出了大洞。宋慈又向天空射出了一支火箭,两边的弓箭手看到信号后停止了射箭,开始也向着高平寨冲过来。还没有开始冲锋的义兵不再翻越高平寨的正门了,而是绕了点远路,跑到高平寨两侧的木围墙边上,通过围墙上烧出的大洞进入到高平寨内。
宋慈和陈恒带领着最后一批义兵也冲进了高平寨里面。此时的谢宝崇已经绝望了,自己的手下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而且他们都只能是各自保命。因此当他看到头戴锅盔,身前绑着椭圆形护心镜,手持长枪的宋慈时,立刻便跪了下来。
“什么?这不可能!”魏大用吼道。
“这是我登上岗哨查看时亲眼所见的,高平寨里面已经插上了宋慈乡兵的旗帜了!”副将冉复说道。
“这绝对不可能!那个宋慈没有这样的本事!”
冉复轻蔑地看了一眼背过身去的魏大用,又说道:“夜里那哨兵跟我说的时候,我开始也不相信,但亲眼看过了之后,便不得不信了。”
魏大用转过身来,一脸的怒色。
“这个混蛋!”魏大用在营帐里面焦急地走来走去,“我还如此器重于他,好心让他跟随于我,他竟然敢抢我的功劳!”
“将军息怒,现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我魏某人从来都不会无功而返,我不会让那个阴险毒辣的宋慈骑到我的头上的!”魏大用笑道。
谢宝崇被俘虏之后,高平寨里面剩余的人全部都投降了。宋慈看着自己所俘虏的那些人,发现还有意外收获。由于没想到昨天晚上会有人突然来攻寨,所以大胜峒的首领曾志来到了高平寨内,想与谢宝崇商议对策,却正好碰上了宋慈攻打高平寨。
这大胜峒在高平寨的后面,位置处在山谷之中,周围地势险要,其他几个方向几乎无路可走,只能从高平寨这边进攻。但有地势较高的高平寨挡在前面,虽然大胜峒里面的人相对最少,势力最弱,却是三垌叛乱中最安全的一个营寨。因为如果不顾高平寨,而绕过去强行攻打大胜峒,则必然会受到前后夹击,最终遭到惨败。所以宋慈才把它放在了最后,只要能攻下高平寨,那大胜峒便不在话下了。
可没想到这次攻下了高平寨,居然把大胜峒的首领曾志也俘虏了,真是意外之喜。大胜峒里面的人听说高平寨被攻陷了,就已经没了心气儿,又听说自己的首领也被俘虏了,更是失去了继续抵抗的信心,于是大胜峒里面的人就全都走出来向宋慈投降了。
宋慈让陈恒带领着士兵们挖一个大坑,要将所有战死的人的尸体都掩埋在里面。宋慈走回来看着自己的战利品,心想这次叛乱总算是平定了,正在心中喜悦之时,他却又听到了陈恒的喊声。
“大人!”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我觉得应该是。”陈恒低着头十分不安地说道。
“那你倒是说呀!”宋慈焦急地问道。
“我们掩埋尸体的时候发现官军了!”
“官军?官军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他们不是朝我们这儿来的。”
“那他们是去哪儿?”
“他们好像是朝着蒙集村那些村落的方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