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复转回身,和宋慈对视着,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这时,王先和朱浩分别带着几个士兵从两边围了过来。
冉复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宋参军说笑了,军营里面谁都知道,我和魏将军的关系是最好的,我怎么可能会杀死他呢?”
“王将军和朱将军来找我的时候,你把凶器和蒙汗药放进了他们的营帐之中,然后才来找他们。只有你有时间也有机会做这些事情,因为只有你进入两位将军的营帐不会让其他的士兵觉得奇怪。同样的,你是魏大用的副官,你和他的关系最为密切,所以也只有你不论什么时候进到魏大用的营帐里都会被认为是去商讨军务,而不会被人留意。你之所以要告诉我王将军和朱将军都与魏大用有矛盾,是故意想把我的注意力引到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冉复又笑了笑说道:“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你就凭这些猜测认定是我这个副官杀死了自己的主将?”
“当然不只是如此!查案断案一定要有证据!我之前进到你的营帐里面的时候,就看到了你被褥下面露出的一块布的一角,而那块布是一块蜀锦,一块有着和扔在魏大用身上的那块布一模一样花纹的蜀锦!”
听了宋慈的话,冉复的脸抽搐了起来。这时王先让几名士兵进到了冉复的营帐中,找出了那块蜀锦。
“看来我真不该答应让你来调查此案,更不该请你到我的营帐里面去。”冉复笑着叹息了一声,“我自认为做得十分严密,但想不到还是会有疏漏。”
“人在做,天在看!无论凶手想得再仔细,做得再周密,也终归会留下蛛丝马迹!”宋慈说道。
“要是换别人来调查,那就不一定能发现了。”冉复盯着宋慈说道。
“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杀魏大用。”
冉复抬起头看着西边远处的天空,眼中流出了泪水。
“我为什么要杀魏大用?因为他早就该死!他该被千刀万剐!他这样死了还是便宜了他!”
“冉复,你住口!不许你侮辱我义父!……”王先喊道。
宋慈伸手阻拦王先,想让冉复继续说出杀死魏大用的原因。
“我侮辱他?”冉复笑了笑说道,“他配让我侮辱吗?”
冉复又转向宋慈说道:“你心里可能会以为我是因为他屠杀百姓才杀死他的,但很可惜你想错了,我对他的仇恨早在十多年之前就已经产生了,我是故意投到他的帐下,我早就想要找机会杀掉他了!”
“十多年之前?”宋慈不解地问道,“你到底和他有着什么样的仇怨?”
“我杀他是因为这个狗贼吃里爬外!我杀他是因为这个狗贼恩将仇报!我杀他是因为这个狗贼出卖了余将军!!”冉复瞪红了眼睛说道。
“余将军?”宋慈在自己的头脑中搜索着,他并没有很快就想出冉复所说的这个余将军到底是谁。宋慈不停地思考着,他想到了那块蜀锦,想到了冉复和魏大用都曾在川蜀之地当过武职,突然他想到了一件十多年之前的事情。
“十多年之前!你说的是之前的四川安抚制置使余……”宋慈似乎想到了冉复说的是谁。
“没错!就是十多年前被陷害致死,家破人亡的余鹏将军!”
冉复痛哭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我本是合州赤水县的农家子,那一年遇到了灾荒,父母亲都饿死了。我当时只有十多岁,饿得实在要命了,就在夜里潜入了官府的库房,打倒了几名守卫,抢走了两袋粮食。可第二天,我便被官府给抓住了,我偷的粮食是要交给军队的军粮,于是官府就将我交给了军队处置。
“后来这件事情让余将军知道了,他认为我是个勇武之人,而且说我的行为情有可原,于是就将我救起,还让我进入了军队。他还拨出了一部分粮食,救济受灾的贫民,让他们渡过难关。此后我奋发努力,慢慢地成为了一员裨将,当然我的级别太低,平时根本就见不到余将军。不过我一直在努力表现自己,好让自己能获得提升,从而可以到达他的身边,以便能更好地为他效力。可谁知道,就在我满怀希望的时候,灾祸却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那云顶山统制姚安邦平时骚扰百姓,贪污军资,引起了余将军的不满。那姚安邦以前就妒忌余将军之贤能,如今又得知余将军要惩治于他,便决定先下手为强。姚安邦与那宰相谢洪德是世交,谢洪德主和,而余将军主战,因此谢洪德早就对余将军不满,于是便借此机会联合参知政事徐清廉等人一起陷害余将军,倒打一耙,说是余将军贪污军中钱粮,聚集物资,企图谋反!
“这魏大用本来是余将军手下的一名将领,余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并且十分优待于他,可没想到这个畜生居然被谢洪德和姚安邦收买,恩将仇报,为他们作证指认余将军贪污谋反!余将军在战场所向无敌,但在玩弄权谋之术上哪是这些阴险狗贼的对手?余将军被他们害死了!这些狗贼居然还不肯罢休,还要将余将军抄家灭门,将余将军全家男女老少全部杀死,一个不留!就连只有一岁的琤公子,他们也没有放过!”
冉复说完又痛哭了起来。
“冉将军,我知道你不是恶人,我从一开始就看得出来。本来魏大用一死,嫌疑最大的人就是我宋慈。但是你不想嫁祸于我,所以你才会跑去为我辩解,宋某谢谢你!但是,朱浩和王先虽然有过错,但他们也没有杀魏大用,在此案中他们也是无辜之人,你又怎么忍心嫁祸于他们呢?”宋慈十分惋惜地说道。
听了宋慈的话,冉复低下了头,少顷,他突然把自己的刀拔了出来,旁边的众人看到后都紧张了起来。
“冉将军,你千万不要乱来!魏大用屠杀平民,罪大恶极!我们可以一起上奏朝廷,申明他的罪状!这样你便可以减轻罪责,甚至可以免于处罚!”宋慈急忙说道。
“多谢宋兄弟,你的心意冯某心领了,不过你并不了解谢洪德与徐清廉的手段。只可惜我只杀了魏大用,另外的那些狗贼我杀不了他们了。”冉复看向了天空,“不过余将军你放心,苍天有眼,一定还会有其他的人为你报仇的!”冉复说完便把刀尖对准自己,刺穿了自己的身体。
其他人都没有动,只有宋慈冲了上去,扶住了要倒下去的冉复。
“冉将军!你……”
“宋兄弟,我没有看错你,你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我此生很幸运能遇到余将军和你这样的人。不过你就没有我幸运了,我已经可以休息了,而你却还要面对这个可恶的人世。”冉复说完便死去了。
宋慈带着失落和悲痛回到了自己的营寨中,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自己做得到底是对还是错。冉复说的之前的那些事情到底是真还是假,余鹏十多年前因为谋反而被满门抄斩一案到底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的是个冤案,宋慈恐怕永远都无法知道了。不过宋慈还是坚定地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第二天,绝大多数的义兵都已经离开了营寨,走在了回自己家乡的路途上,只有少量受了伤的义兵,以及这些受伤义兵的一些同乡还留在营寨里面。宋慈给他们留下了充足的粮食,这些人要领取的钱也已经提前发给了他们。乡兵们都已经整理好了行装,宋慈和陈恒也都已经做好回去的准备了。
这时,一份来自上峰的命令送到了宋慈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