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禇瑛所说的话,宋慈向她所指的地方看了看,然后很欣慰地笑了起来。
“很好!这说明你观察得挺仔细的。但你所看到的那个并不是伤痕,而是尸斑。”
“尸斑?”禇瑛问。
“对,”宋慈继续说道,“这个人死了以后一直这么仰面躺着,尸体背面的血下坠积聚,就会形成了这样的淡红色的尸斑。”
听完宋慈的讲解,禇瑛继续好奇地观察着躺在地上的尸体。这时,宋慈填写完了检尸格目,便拿着它走到了禇瑛的身边。
“这是检尸格目!是孝宗的时候两浙西路的郑提刑所创,里面有告发人、检验官员、记录书吏、仵作等姓名栏目,还有接受告状的时间、接受检验任务的时间、到达尸体所在地点的里程与时间、死者伤损部位以及致命伤处等栏目。”宋慈说道。
禇瑛听到后赶快站起来接过宋慈递过来的那张纸,认真地看起来。
“之后审判断案都是要依据这检尸格目的,可我觉得现在的检尸格目的格式还是有些太简单了,要是再不认真填写,断案就会更加地困难了。”
禇瑛看着检尸格目点了点头。
“除了填写好检尸格目,还要画出正背人形图。”宋慈说着就坐下在一张纸上画了起来。
听到宋慈的话,禇瑛便赶快把检尸格目叠起来,然后蹲到了宋慈的身边,看着他画图。
“我还挺喜欢画画的。”禇瑛看着宋慈画出的正背人形图说道。
宋慈笑了笑说道:“这正背人形图可不是为了画得好看,而是要标明尸体身上重要的伤痕,可不能随便画,要害部位一定要画仔细了。当然这具尸体身上只有一些擦伤,就不用那么复杂了。”宋慈说道。
宋慈让人把尸体抬走了,禇瑛也把东西都放进了箱子里面,正准备要回去。这时,有一个壮班衙役从别的地方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大人,城西的张铁匠死了,俞县尉带人过去验了尸,可是却验不出致命伤痕,但俞县尉说死者口眼大开,看起来不像是正常死亡的。所以他就让我来报告大人,想让大人过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那个壮班衙役说道。
“好,你在前面带路,我们一起过去。”宋慈说道。
宋慈带着禇瑛和两名皂隶来到了张铁匠尸体所在的地方。此时张铁匠的尸体放在离他家不远的路边的一块门板上,宋慈到了之后先见了俞县尉,俞县尉向宋慈说明了情况,但基本上还是刚才那个皂隶所说的几句话。
宋慈看了看死者的脸,然后把验尸的仵作叫到了自己跟前问道:“是你检验的尸体?可曾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大人,我仔细验了两遍,绝对不敢有任何的疏漏,但还是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伤痕。”那个仵作说道。
宋慈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绕着尸体仔细地查看着,突然他注意到死者的头顶似乎有一些异样,于是便停在了那里,仔细地看着死者的头顶处。这时有一个人站在尸场方框的外面,惊恐地看着宋慈,然后悄悄地向旁边移了过去。
宋慈注意到有许多苍蝇绕着尸体在飞,但这些苍蝇最后似乎都来到了死者的头顶处,在那里盘旋着。宋慈仔细地查看死者头顶的发间,发现那里竟然已经有一些蛆虫在不停地爬着了。
“死者是什么时候死的?”宋慈抬起头问道。
“是昨夜死的,今天早上才发现。”俞海丰说道。
“这是如何得知的?”宋慈又问。
“是询问死者张铁匠的妻子得知。”俞海丰说。
“不对!这张铁匠死了至少有两三天了。张铁匠的妻子何在?”宋慈问。
“就在这里。”
俞海丰说着便看向张铁匠之妻刚才所站立的地方,可那里已经没有了她的影子。
“张铁匠的妻子肖氏何在?”俞海丰立即向四周的人群喊道。
衙役们也都开始东张西望地开始寻找肖氏,但都一无所获。
“俞大人,那肖氏一定是畏罪逃走了,你赶快带人到她可能去的地方寻找,一定要将她捉拿归案。”宋慈赶快向俞海丰说道。
“宋大人放心,我马上就去,她跑不了的!”俞海丰说完便立即带着一些土兵弓手和几个守城门的壮班衙役走了。
俞海丰走后,陈恒带了几名捕快也来到了这里——他之前去处理那个流浪汉的尸体了。
“大人,你来这里了。”
宋慈对陈恒点了点头,说道:“你来的正好,你们来看。”宋慈把陈恒和禇瑛都叫到了跟前。
“你们看到了吗?”宋慈指着死者的头顶问道。
陈恒刚过来,似乎还一头雾水。
“我看到了。”禇瑛指着死者头顶发髻处的蛆虫说道。
“怎么样?我之前说的检验的关键部位不错吧?”宋慈说道。
“嗯!”
禇瑛笑着点了点头。陈恒此时仍在仔细地看着死者的头顶处。
“把死者的发髻解开!”宋慈对旁边的仵作说道,然后他又转向了禇瑛,“把镊子拿出来。”
禇瑛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只铜镊子,递给了宋慈。众人此时都盯着死者的头顶,但却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头发,除此之外似乎别无他物。宋慈看着死者的顶心,小心翼翼地把镊子伸进了死者散乱的发丛中。突然,围观的众人看到宋慈手中的镊子好像是夹住了什么东西。宋慈用夹子挑动了几下,那个东西才逐渐地露出了头。宋慈用夹子稳稳地夹住了那个东西,然后开始向外拉。随着镊子的后退,一条黑乎乎的长东西从死者的脑部被抽了出来。
宋慈把自己从死者头部夹出来的东西用镊子举着让周围的人看,原来那是一根长长的铁钉,众人看到后都发出了一声惊呼。陈恒之时才明白了宋慈为什么让自己看死者的头顶。
“这是火烧铁钉!先将铁钉烧至通红,然后趁被害人不注意时突然钉入他的脑部而致死亡!”宋慈对禇瑛和陈恒说道。
宋慈让仵作给自己汇报刚才的检验经过,然后自己开始填写检尸格目,并且让仵作画出正背人形图,宋慈填完之后他便派一名皂隶去通知邻近的县来复检。
“由于复检有时候可能要再过几天,所以初检便十分重要,必须将尸体检验得清清楚楚,明确检验出死者死亡的原因以及致死的要害部位在哪里。当然复检也应该如此。复验的结果与初验相同,才可以作出结论上报。”宋慈对禇瑛说道。这些陈恒都是知道的,所以宋慈便不再对他赘述。
宋慈让皂隶在旁边铺了一张竹席,然后把尸体放在了席子上,并用白布盖好,之后又让皂隶们在席子的周围盖上了石灰印。
“初检完毕还要派人保护好尸体,等待复检的人到来。办理初检的官员、差役、仵作和办理复检的人员不可以私相会见,更不能把自己的检验材料泄漏出去,这一点要切记。”宋慈又对禇瑛和陈恒说道。
他们听了宋慈的话后,都点了点头。回去之后,宋慈在县衙左侧附近的地方给禇瑛租下了一间比较干净的住处,这个小房子和陈恒的住处正好处在县衙的两边。
第二天晚些时候,有个文吏把写有宋慈昨天所说的验尸流程和要点的文书交给了周县丞,这个文吏是周长松的心腹。周长松看了那文书之后,笑了起来。
“雕虫小技而已!仵作验尸这样的肮脏之事也值得弄得如此繁琐?还不是为了在县衙里面竖立自己的权威,以便压制于我?”
周长松心里十分不悦,站起来走到了门口。
“听说那宋慈出去验尸居然还带着个女人?”周长松问自己身边的文吏。
“大人说得没错,确实有一个女人在旁边帮他。”那文吏说道。
“哼!这成何体统?听说他还要把那个女人弄到文吏里面?”
“好像是这样的。”
“这真是岂有此理!那个宋慈简直不懂得一点礼仪,真是不知廉耻!”
“很多老文吏也觉得此举非常不妥。”
听到那文吏的话,周长松的眼珠转了一转。
“那个宋慈太猖狂了!看来必须得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