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认出了谁?”宋慈继续问道。
陆明程皱着眉头,似乎还是不愿意说。
宋慈等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说道:“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只要你告诉我,昨天夜里你都看到了什么!”
“昨天夜里,”陆明程回忆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拿着自己的刀和火折子来到了施崇恩房间的门外,我一推门竟发现门根本就没有栓上,于是我就推门进去了。我进到房间里面之后就把火折子取出来吹着,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异样,似乎闻到了血腥的气味,但我还是按照自己原本的打算走到了施崇恩的床边,但却看到施崇恩睁大着眼睛,已经死了,脖子上被割得血肉模糊。我本来就没什么勇气,是壮得胆子才进去的,那场景把我吓坏了,于是我就赶快退了出去。”
“你走的时候关门了吗?”
陆明程思考了一会儿又说道:“我记得我是直接打开门就出去了,应该是没有把门关上。”
“今天早上的时候门可是关上的,而且还从里面栓得死死的,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大人说的没错,我当时也觉得很奇怪,莫非……”
“没错,你进到施崇恩房间里面的时候,凶手当时就在那里!”
宋慈说的话似乎又把陆明程吓了一跳。
“我当时还用火折子在房间里面照了照,可并没有发现有人呀!”
“凶手一定是听到你推门的声音之后躲到了旁边的帐幔后面。”
这时陆明程又皱起了眉头,脸上显出了痛苦的表情。宋慈看着他,明白他是在思考其他几个住店的客人,猜测到底谁才是凶手,以及这个凶手和余家有没有什么关系。
“人既然活着就要好好地生活,否则怎么对得起来世上走这一遭?不要让后悔和憎恨占据自己的内心,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去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陆明程走了以后,宋慈让禇瑛把牛三军和谭巧梦夫妻俩叫过来。他们进到房间里面之后就准备给宋慈跪下行礼。
“不必行礼了,这里不是公堂,你们就站着吧。我只问你们几个问题就好。”宋慈说道。
“大人您请问。”牛三军说道。
“你们为什么想要杀施崇恩?”
宋慈开门见山的问题让夫妻俩吃了一惊,他们立刻就明白宋慈已经知道了一切,但他们似乎还是有些顾虑,仍然在犹豫着。
宋慈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于是又说道:“我在施崇恩的房间门外以及走廊上都发现了锯末,施崇恩的房门上也有被撬动的痕迹,你们昨天晚上应该是最后去的,但你们似乎并没有把房门撬开!而且你妻子昨天白天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刀去了厅堂,”宋慈停顿了片刻,然后转向了谭巧梦,“你当时就是去杀施崇恩的,但似乎你并没有机会下手。”
牛三军看了看妻子谭巧梦,谭巧梦对他点了点头,于是他决定实话实说。
“大人说得没错,我们一直跟踪着那个畜生,昨天夜里我想去杀了他,我想用刀把房门撬开,可我却发现房门里面的栓两边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所以我没有能撬开房门,我们夫妻俩就决定第二天继续跟踪他,在路上再找机会下手。”
宋慈点了点头,又说道:“你们一定也和十几年前的余家有关,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施崇恩。”
“那施崇恩早就该死!我们为什么要杀施崇恩,大人讯问其他人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大人想知道的是我们和余家有什么样的关系。”谭巧梦说道。
宋慈点了点头。
谭巧梦继续说道:“我其实叫谭青儿,我夫君也不叫牛三军,而是叫牛二娃。我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儿,十几年前,我爹娘死了,自己无钱将父母安葬,只得跪在街边乞求路人帮忙。可最后只乞讨到了一点点钱,就在我已经准备放弃的时候,有一个富家女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的穿着并不奢华,简单麻利,但浑身却都透着高贵的气息,当时她的年纪大约就像我现在这么大。他把我接进府里,把我像女儿一样看待,后来我嫁了人,可是没想到我才离开一年,她就……”
谭巧梦说到这里忍不住哭了起来,于是牛二娃便接替她说。
“我和青儿一样,小时候家里非常地穷,有一年遇到了灾荒,全家的人都快要饿死了,幸亏得到了余夫人的帮助,我和爹娘才活了下来。余夫人看我勤劳肯干,就资助了我,我把庄稼种好,在播种和收获之余我还做起了小生意。度过了难关之后,生活就越来越好了,我去了余家几次之后,和青儿就相识相爱了,余夫人知道后就把青儿嫁给了我。可是没想到她这样的人居然也会遭遇劫难!这老天真的是不公平!”牛二娃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在那场劫难之前余将军就已经病得比较重了,但依然还在他的官衙中处理军务,我听说余府出事的第二天,余将军就也去世了。”
“我们问了从余府中逃出来的一些仆人,打听到余府遭难都是那施崇恩害的!”谭巧梦接着说道,“这畜生当年和我们一样都是快要饿死之人,是余夫人救了他,可他却恩将仇报!我们夫妻两个发誓要杀了他!于是我们就扮作玩杂耍戏法的艺人去打探施崇恩的消息,许多年之后我们才发现了他的踪迹。我们没想到他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但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一定会把他找出来!就算他隐姓埋名,我们也认得出他来!”
宋慈听完他们的讲述,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好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们该过好自己的日子了。你们口中的那位余夫人,既然帮助你们,让你们成婚,也肯定想要你们把日子过好,幸福地生活下去。记住,以后不要再让恶念占据自己的内心了!”
宋慈让牛二娃和谭青儿夫妇走了之后,又让禇瑛去叫林妙儿过来。林妙儿走进房间之后,似乎有些胆怯,她微微地发抖着想要跪下来。宋慈也告诉她不必多礼,让她坐下来。
宋慈看到林妙儿坐下了之后,便拿出了那几条白绢。
“你的嫌疑我就不用多说了吧?从你房间里面搜出来的这几条白绢和施崇恩房间里面捆住他手脚的那四根白绢一模一样,而且在这里,能让他被捆住手脚又不喊叫的人恐怕只有你了。”宋慈盯着林妙儿说道。
当听到宋慈说‘施崇恩’这个名字的时候,林妙儿抖动了一下。听完了宋慈的话,林妙儿似乎变得十分地羞怯,这和她之前与施崇恩在一起饮酒作乐时候的样子截然不同。
“既然你不好意思说,那就让我替你说吧。”宋慈让禇瑛把房门关上,“夜里你偷偷地跑到了施崇恩的房间,这是你和他之前便商量好的。你带着那些白绢骗他说想要和他在床上玩乐,于是他便心甘情愿地让你绑住了他的手脚。这时,你让他等你一会儿,他以为你又有了什么新花样,所以就没有多想。而你却是去自己的房间里取你的那把匕首,可当你回到施崇恩房间门外的时候,你听到了里面有非同寻常的声音,于是你害怕了,便退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宋慈说完之后看着林妙儿,而林妙儿也一直盯着宋慈,她在想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简直就像昨天夜里一直跟在自己后面一样。
“大人说的没错。不过我本来是想要用那白绢勒死他的,可之前我就发现他的力气比我大得多,后来喝了酒之后,他抓住我的胳膊,我都要费不小的劲儿才能挣脱出来,所以我就决定先把他绑在床上,然后再用刀杀死他。我骗他说要和他到床上玩儿,把他绑在了床上,然后我推说自己落下了一件更好玩的东西,又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就像大人说的那样,我拿着我的那把匕首又来到了施崇恩的房间门外,却听到了里面有一些动静,但我并没有那么胆小,我把门推开了一点小缝,向里面看了看,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影,瞬间我感到非常害怕,就没有再进去。”
“你看到的那个人影是什么样子的?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屋里面很暗,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能看到他弯着腰,好像比较瘦弱。”
“你和施崇恩在房间里面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对面那张床旁边的那个书橱有什么异样?”
林妙儿想了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
“没有,我没有注意到,但我发现那施崇恩却好像非常地奇怪!”
“奇怪?那施崇恩当时有什么奇怪之处?”
“在楼下喝酒的时候他还比较正常,可我后来又来到他的房间里面之后,我就发现他当时会频繁地眨眼睛,而且还不时地挥舞着手,好像是在驱赶着什么东西。我能确定他并没有喝醉。刚开始我以为他驱赶的是什么蚊虫之类的东西,但当我和他离得很近以后,我却发现他挥舞手臂的地方根本什么都没有。
“我当时还问过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他说好像是有一些穿着红衣服和绿衣服的小鬼儿在附近飘着,他问我看到没有,我就告诉他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他也就不再说这件事情了。我想肯定是他做了恶事,上天要惩罚他,他才会被恶鬼缠身的,所以我就没有在意他说的这件事情。”
听完林妙儿的讲述之后,宋慈思考了良久,然后他走出去把禇瑛叫到了一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禇瑛就下楼去了厨房,宋慈则又回到了房间里面,继续讯问林妙儿。
“你比较年轻,我想知道你和十几年前的余家有什么样的关系。”
听到宋慈说起了余家,林妙儿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她脸上的表情悲凄中又带着怨恨。
“我其实真名叫林曦肴,是余夫人的丫鬟。那施崇恩要把那些东西带到夫人房间的时候,就是我带他进去的。他说那些是乡亲们送给夫人的礼物。我真是蠢!我当时居然还帮着他拿东西进去,却没有想过要打开看一看。夫人本来是让我去找孩子们的,可看到那些兵丁冲进来以后,我却躲到了床底下。我虽然逃过了一劫,但却每天都生活在悔恨之中。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想要杀掉那个畜生,但自己却太胆小了。”
宋慈点了点头,然后对她说道:“你是受蒙蔽的,那件事归根结蒂不是你的错。人在受到惊吓之时,都会非常害怕,你也不必自责。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还年轻,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吧,不要再去想之前的事情了。”
宋慈让林曦肴回自己的房间去。这时禇瑛回来了,拿出了一个纸包,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些蘑菇之类的东西,上面是浅粉色的,下面则是淡土黄色的。宋慈仔细地看了看纸包里面的东西,然后把其中一个拿在手上,并且翻转过来,用手按了按蘑菇伞盖下方的肉,发现被按到的地方颜色会由黄变青。
宋慈目光炯炯地走到了房间门外,看着楼下那被锁着的大门。过了一会儿之后,宋慈让禇瑛去叫所有的人出来,一起到下面的厅堂里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