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忍住直接大声地喊了出来的小梁，很快就意识到有失礼之处而吓得往身后退了两步。

杨朗没有生气，也没有立刻转头说话，他只是微微思考着，小梁表现得这么慌张，足以说明事态的严重性，但小梁所说的货物沉入海里又是怎样一个具体的情况呢。

把拧成一团的上衣披在肩膀上，杨朗开口道：“小布的船，已经开回船坞里了吧？”

小梁连忙点头道：“对的头儿，就在三号船坞，我现在就带你过去看看。”说完小梁便想带杨朗过去，而杨朗只是举个手将其打住，从口袋里随手摸出了一点零钱交到小梁手上，很随和地吩咐道：“你现在去把货物运回城里的说，然后记得拿这笔钱给我买一顿晚餐回来的说，懂？我自己一个人去看小布的情况就行了。”

“哦，哦，”小梁后知后觉地应道，“头儿，你想吃啥啊？”

“跟往常一样就行啦。”

绕开正在工作中的部下以及几位来往的游客，杨朗悠闲地从一号船坞走到了三号船坞，准确地来说是三号室内船坞，因为其它四个船坞都是大型露天船坞，专门供货物运输和乘客来往，而三号船坞显得比较小，则用来安放在非工作状态和有所损坏的船。

三号船坞在背对大海的一侧是一扇大型的卷闸门，通常情况下是不会打开的，今天亦是如此。船坞的两侧各设有一扇高度三米、宽度约一米的实木门，杨朗和他的部下几乎只靠这两扇门进出于三号船坞。

“呼，我听小梁说了，看来你搞砸了啊。”

黄昏即将沉入地底，已经没有多少阳光能照进三号船坞里，维持着船坞内部亮度的便是安插在墙边的那几片火光。杨朗一进来就说了这一句话，看了一眼船坞内侧，很快就发现了布鲁克开回来的船，当然，杨朗本来就不记得布鲁克开出去的这艘船张啥样，他能这么快地发现便是因为那艘船的桅杆很显眼地断裂成了三根，除了连接在船身的最下面的那根，其它两根已经向后倒在了甲板上，最重要的是，杨朗看见了坐在甲板上面，双腿蜷缩，双手抱头埋入胸口的那个人，杨朗很清楚他就是布鲁克。

杨朗走到船头前，对布鲁克用爽快的语气喊道：“小布，你在上边干啥呢，肚子不舒服吗，厕所就在右边出门向右走的位置的说。”

布鲁克没有任何反应。

“肚子没问题啊？那你赶紧下来，我这边还有活要你去干的说。”

布鲁克依旧无动于衷，这不免让杨朗有些不爽，可是想到布鲁克是刚来这里工作不久的新人，杨朗还是沉住了气。既然布鲁克不肯下来，那么杨朗只好亲自上船，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跳上两米高的甲板时，布鲁克才猛然抬起头，开口喊道：

“别过来！”

杨朗停住脚步，“哦！你睡醒啦，我正想上去叫醒你的说。”

布鲁克咬了咬嘴唇，用微弱得杨朗都快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头儿，这船的船舱已经破了好几个洞了，要是连你也走上来，就会跟船一起沉下去的。”

杨朗歪过头，看向船的侧边，确实如布鲁克所说，几个不大不小的洞口正渗入进海水，恐怕连船底都破了洞，尤其是船体右侧靠前一点的那个洞口最大，杨朗想着没记错的话，这个位置的船舱正是货舱。

“哈哈哈，你想让我跟你一起沉下去啊，简直没门的说，你这船的下边不到一米处就见底了，还怎么沉得下去的说。”杨朗一转幽默的语气大声笑道，可换来的还是布鲁克的一阵沉默。

杨朗收回笑声，用平和的眼光看着布鲁克，“小布，你在自责什么？”

“欸！”布鲁克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自己的内心仿佛正被杨朗窥探着，“头儿，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什么知不知道的说，你当我干了多少年了，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格反应我没见过的说。小梁说你本要运回来的货物就这么沉入大海的说，但是我觉得吧，你一定是受到了某种不可反抗的威胁所以才导致成这副模样的说，而且这种威胁还不是自然因素的威胁。”

杨朗说的每一个字无一不冲击着布鲁克的内心，映照着他刚才所经历的事实。

“头……头儿，阿梁说的是对的，我确实丢失了货物，但是，你的想法也是对的……”

杨朗给了布鲁克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

“我昨天下午出发，在今天凌晨才抵达目的地，到了早上领到了货物并已经准备好了返航，到这里为止我都还没遇上什么事，可就是在返航的途中，我感受到甲板下有什么东西在撞着船舱。起初我以为只是海浪拍得很大，所以我没太在意，可是当这股撞击来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把我撞得摔在地上时，我才意识到这股撞击的存在。当我看到那头巨大的鱼从船上方跃过，把桅杆给撞断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无论我怎么转动船舵都无法使船改变方向，我只好强行用身体支撑起断掉的桅杆，让海风把船吹离出那片海域，但是……但是，我还是面临着一个难题，正如你所看到的，船的下方破了这么多个洞，不卸去一定的重量的话肯定会沉船的，所以……”

布鲁克哽咽了一下，但还是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所以我就把那些货物全都抛入海里了！我为了自己的命居然把商家们的货物全都丢海里了，我对不起商家，更对不起头儿！我本来想着放弃了，货物没了，我就算回来也没意义了，还不如跟货物一起沉入海底算了。”

两米高个的男儿布鲁克低下了头，痛苦地哭出了声。

“小布，我问你，一条弱小的人命重要还是成百上千公斤的货物重要？”

“哈？”布鲁克止住了哭声，抬起头看着笔直站着的杨朗。

布鲁克不明白杨朗为什么这么问，而且现在自己的头脑一片混乱，于是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不知道。”

杨朗不出意外地怒吼道：“你真的是个笨蛋的说！”这让布鲁克觉得更加卑微，但是接下来杨朗没有直接骂他，而是说道：“这种问题还用想的吗，而且你还给我回答一个不知道的说。我告诉你，如果是我碰上了你这种情况，只要有能继续行驶下去的一线生机的说，别说是扔了货物，就算是让我卸了一条胳膊一只大腿来减轻重量，我都要保证我的船能载着我平安返航的说。小布，你能在受到这般灾难的情况下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所以不要说对不起我这种话！”

面对如此慷慨激昂的发言，布鲁克的内心稍微好受了些，他拭去泪水，对杨朗说道：“谢谢你，头儿。”

杨朗微微翘起嘴角说道：“要谢就谢你有着顽强的生存意志吧。哦对了，我再问你个问题，你航行过去和航行回来的是同一条路线吗？”

布鲁克摇头否定道：“不，那倒不是，我回来的时候抄了直线。”

“啧啧啧，果然啊，果然是这样的说，你居然碰上了那个东西。唉，算了，你也是刚来的，不知道这些事情也罢，这不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