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并不正面回答,平静道:“你是谁?你似乎很了解我师父,很熟悉他的刀法特点。”糟老头目光一寒,一字一字道:“你师父应该告诉过你‘血海环魔’是谁吧?”语声犹如刀一般冷厉。
风铃一听“血海环魔”四个字,当即瞳孔陡缩,面容失色,冷汗已自额头流下。良久,方颤声道:“你就是‘多情子’!”吕丁听到这个名号之时,神色也是陡然大变,额头同样溢出了不少冷汗,他起身和风铃并肩而立。
糟老头见状,得意地道:“看来,你并非孤陋寡闻,老夫就是‘血海环魔’多情子。”
江湖中,听到“血海环魔”多情子七个字,不冒冷汗的人恐怕只有为数极少的几人。此人为邪派第一高手,三十多年前便纵横天下。他极其残暴好色,那时,风断、水血等四大刀客的盛名尚未达到巅峰,准确他说,他们还只是武林中二流的角色。风铃的师父在一荒谷中与他偶遇,得到他的指点,数年后,终于成为江湖一大刀客。三十多年前,能与“血海环魔”多情子并列齐名的唯有鬼谷“鬼尊”、少林方丈“天道禅师”,以及一些异域奇人。现少林方丈天道禅师早已圆寂,那些异域奇人不知所踪。这多情子也在江湖销声匿迹多年,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风铃心中稍稍欣慰,因为吕丁站在他的身旁。他行了一礼,道:“晚辈风铃,拜见前辈,恩师常提起你呢,对您老人家甚是敬重!”多情子冷然点了点头,道:“你的刀法较你师父当年强得多,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刀客。”风铃忙道:“多谢前辈夸奖!”多情子又道:“像你这般年纪就有此造诣,在十大英杰中,应有其名。”风铃只能道:“是!”多情子冷哼一声,厉声道:“现在你还想救这小尼姑?”风铃看着多情子的眼睛,沉声道:“想!”多情子闻言,凝视着风铃。
多情子见风铃态度坚决,不由心生怒气,许久未有人敢在他面前逞强了。多情子凝视风铃半饷,忽纵声长笑起来。笑声如猿啼狼嚎,良久不绝,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勿戒、吕丁、风铃只觉体内气血翻涌,胸口犹如被重锤击了一下般,甚是难受。而思静也倒在地上,想必是昏过去了。多情子舍不得伤了她,应该无大碍。可另外三位年轻尼姑因被点了穴,不能运功抵挡,被笑声震得内腑经脉全断,七窍流血而亡。
笑声过后,多情子森然道:“好,够种,那小子也算有眼光,收了一个好徒儿。”他又望了吕丁一眼,道:“你是姜十三豆的传人?”吕丁冷漠地点点头。多情子厉声道:“豆瓣刀法这名字俗里俗气,可也算得上武林一绝,好,今儿个就让老夫开开眼界。”风铃知这次遇上了最强的劲敌,听出他出言不逊,望了吕丁一眼,抢先出招,身如飞梭,电快拔刀。
寒光一闪,在多情子当胸打了一个电弦,却未见血,多情子不知何时,已移开三尺。风铃心中一寒,忙回刀护身,砰!血环正中刀面,随即又撞在胸口,风铃立如断线纸鸢坠落,重跌在地板上,身子又弹起一尺来高,滚了一丈,方才瘫在地上。
风铃的刀早已碎成数十段,他只觉内脏如煮沸煮稠的稀饭,全身经脉暴胀,仿佛轻轻一扬,便要爆炸般。可是,胸间一股热血冲起,随又回压,他的心仿佛被压扁了,那股血竟始终压抑在他心头,喷不出来。这种感觉比死不知难受多少倍,看来多情子确是够“多情”。
吕丁惊骇地望着风铃,他确是有助风铃之心,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出刀,风铃便已受到重创。他看得出,风铃的刀,绝不比他的刀慢。多情子望着吕丁,冷冷地道:“他为什么会败?”吕丁面容惨变,咬牙不语。多情子狞笑道:“原本他不致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唉!看来,他师父并未告诉他老夫出招的特点,这不是他的错。”风铃深感肺腑俱裂,全身骨头像散架似的,浑然无力,但还是忍着万般的煎熬,望着多情子。多情子却未看他一眼,继续道:“以静制动,以慢制快,不动便是动,快便是慢,慢才是快,老夫的《血海环浪》便是如此。”风铃还是忍着躯体爆裂般的痛苦望着多情子。
多情子终于望了他一眼,道:“十年前,老夫手中已无环,心中却有环,全身都是环。”这是武学的巅峰吗?这是武学深奥的至理吗?风铃闻此言,闭上了眼睛,因为,他输得甚是心服,这多情子远非他所及,在多情子面前,他只不过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娃儿。多情子看着风铃,忽地叹了一口气,失望地道:“你懂了,可惜,你现在才懂,太迟了。但你能懂,也不愧为一代奇才!”爱才之心人皆有,多情子也是人。
终于,勿戒忍不住颤声道:“手中无环,心中有环,全身皆环……帮主,风铃是属下的结义兄弟,不如……”吕丁眼中陡地明亮起来,因为他在期待希望。
多情子却摇了摇头,黯然道:“老夫已给了他机会,现在一切都迟了,中了老夫‘血海沸浪’之人,绝不会活过二个时辰。”“血海沸浪”乃是《血海环浪》十八招中最威猛的四绝招之一。勿戒怔了一怔,苦叹一声,黯然无语。
吕丁的眼神也完全黯淡了。多情子望着他,沉声道:“你是一个真正求名的刀客!”吕丁冷冷道:“刀客便是为名而生……”多情子颔首道:“所以,你不愿意失去这样的一个好对手。”吕丁冷然点头。多情子又道:“你甚至把他当作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只因你敬重他?”吕丁默不作声,多情子凝视他片刻,忽道:“好,你走!”吕丁一动不动,目光停注在风铃红如火炭般的面孔上。多情子“多情”地长叹了一声,道:“我们走!”他这一句话自是对勿戒说的。勿戒将思静像小鸡一般挟在肋间,多情子却顺手抓起了风铃,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奔向东方而去。
吕丁还是注视着风铃先前倒地的地方,眼神充满孤独,充满遗憾,也充满怒恨。忽然,他霍然转身,望着柜台大喝道:“出来!”也许是威严的气势把躲在柜台后面偷看的掌柜吓着了,掌柜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可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绊着了,身子往前扑来,到了吕丁面前才稳住。
寒光一闪,砰的一声,接着又是“啊”的一声,一把刀架在了掌柜粗短的脖子上。刀自然是吕丁的,这声音自然是掌柜发出的。掌柜神色骇然,身子也已颤抖,失声道:“大……大……”但舌头像是打了结,许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突然间,只听到吱的一声,吕丁面前的桌子分成了两半,向两边直倒下去。掌柜一看桌子切口是那么的整齐,而且不是在被劈的时候断开,更是面如死灰。
吕丁终于开口了,道:看到这张桌子了吗?”掌柜早已被吓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想必这半日里遇到的倒霉事比前辈子的加起来还多。吕丁突然收了刀,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楚他的刀放在了什么地方。他随手扔出一袋东西到地上,道:“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情。”
掌柜骇道:“大侠,有……什么……事,尽管吩……吩咐,莫说……莫说是一件,就算是……是十件百件,小的也愿意。”
“棺材,三口上好的棺材。”
掌柜身子一震,几乎一个跟头跌了下去,虽张开了嘴,却过了半饷还说不出话,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噗地跪下,哭丧者脸,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吕丁喝道:“你是想让我再添一口你的棺材吗?”
掌柜身子又是一震,嘶声道:“不敢不敢!”
“听着,去买三口上好的棺材,选一块上好的地方,把这三位师父安葬了。听到了么?”
“听……听……听……”
“这里有五十两银子,够你办好这件事,剩下的就当是是酬劳。记住,此事如有差错,你的下场就跟这张桌子一样。”
那掌柜哪敢说个不字,就算借十个胆子,也不敢。他赶紧回应道:“大侠,请……放心,我一定办……办好……”话犹未了,吕丁便转身下楼。
多情子腋下虽夹着一个人,但步伐甚是轻快,随手在路旁做了一系列“暗记”,勿戒知他想召回疯尼四人,心里惴惴不安。他偷偷瞥了几眼风铃,见风铃满脸大汗,流个不停,双目却是紧闭,想是不行了。二人毫无在意旁人的眼色,径自走出街道,奔向郊野,行了五里,一座木房便出现在眼前,房屋四周栽满了错落有致的花草,凉风习习,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多情子进了木屋,将风铃随手抛在地上,命勿戒将思静放在一张极其舒适柔软的床上,一摆手,命他在屋外守候。勿戒虽不大不乐,但也不敢违背多情子的意愿,出了木屋,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道:“老子在外喝凉风,你在里面抱美女。”想到那个令他心醉神痴、欲火中烧的美貌小尼,心中越发愤怒生气。他一生极爱尼姑,而像思静这般可爱貌美的尼姑,还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谁知多情子也看上了。
吕丁出了酒楼,径自奔向街东头,此刻他全副心思都被一种激情所充注,只觉大地茫茫,人山人海,唯他一人而已。他从小嗜刀如狂,爱刀,敬刀,也爱刀客,敬刀客,自小心中便养成了视他敬重的刀客为知己。风铃正是他敬重的刀客,他一定要设法救出风铃,但他一人不能,他要找帮手。多情子乃是当世少有的异人,谁能帮这个忙,谁又愿意帮呢?
看到勿戒,吕丁想起了花错门。勿戒等人曾在大船上劫持了花错门的公子,也就是风扮男装的花伊伊。花错门是有分堂在这里,本来分堂势力薄弱,然而,被勿戒等人一闹,花银调派了众多高手赶到,这股势力不可小觑。他也知道风铃和花伊伊有交情,若是再找出第二个能帮风铃的人,便一定是花伊伊。
前面吵吵嚷嚷,很多人争着跑过去看热闹,吕丁心中有事,他怎会停下来?可是,吕丁停下了,而且眼神显得比围观的任何人都明亮。因为,他看到了刀光,听到了刀声。可以肯定,这刀光和刀声便是出自一个刀客高手,否则,怎能吸引吕丁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