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狂草笔法(上)
勿戒是个粗心之人,夺门而逃时,竟选来时之路,还未行到四里,就与疯尼、巧儒、贪道、长须翁迎面撞见。巧儒四人身形一晃,便将勿戒围住。这四人自是按照多情子在路旁设下的标记寻来。
巧儒瞥了风铃一眼,冷冷地道:“这小子还没死吗?”
疯尼瞧见思静,就朝勿戒大骂道:“他娘的,两日不见,原来你真的是寻乐子去了!”
贪道却摇头道:“不对不对,勿戒,你怎地满头大汗?”
长须翁嘿嘿一笑,鄙夷地道:“定是给人瞧见欺负小尼姑啦!”四人一人说一句,勿戒慌乱的心倒渐渐平静下来,他嗡声嗡气道:“操你奶奶的,现在才来,要把我和尚的命给送掉?那花铜追得我好辛苦,呸!呸!”疯尼、长须翁、贪道急忙向后面瞄去,却不见半个人影,于是都哈哈大笑起来。
巧儒盯着风铃,却道:“这小子坏了我们的大事,你怎么不杀了他?”
长须翁立即冷言冷语起来,他道:“人家是他大哥呢,嘿嘿,也不害臊,竟找个可以当他孙子的人来做大哥。”要换做平时,勿戒早就怒发冲冠,跟他顶撞起来。但此时他心里有鬼,遂急着道:“我得先走了,花错门有好大一批人在追我呢。”说话间,向疯尼旁边急窜。但人影一晃,巧儒伸臂拦住,厉声道:“帮主一路留下标记,你怎地不去找帮主?”
贪道也道:“对,以帮主的功力,花铜又能奈何得了你?”长须翁对勿戒也是一肚子气,他尖声道:“这和尚心中有鬼,先抓住他去见帮主,问个清楚明白再说。”勿戒大惊失色,急忙放下思静,呼的一掌,拍向巧儒当胸,欲将其震开速遁。
巧儒铁笔一晃,叫道:“照打!”笔尖点向勿戒的掌心。勿戒痛叫不已,思静也是尖声呼叫。原来,贪道、长须段也已攻向勿戒,一掌直震其肩膀,一须扫其光头。幸二人不明真相,只想捉他,并不想制其于死地。疯尼却出指点中了思静的膻中穴,使其瘫倒在地。
勿戒明知斗不过四人,心也一横,将风铃放下,随即大吼一声,猛挥铁拳。他功力深厚,此刻一味蛮打,威势着实不小。疯尼、长须翁经过两三日调息,伤痛刚愈,一见这阵势,忙向两侧避开。长须翁的长须却不客气地缠住了攻来的铁拳,勿戒此刻已发了狠,双脚立地,腰劲一挺,气沉丹田,竟然使了个千斤顶,将长须翁瘦小的身躯掀了起来,手肘一抡,长须翁如陀螺似的在空中飞旋起来,禁不住怪叫。
这么一来,巧儒也不敢出手,唯恐伤了长须翁。但见勿戒的招式,分明是动上了真火,已知此事非同小可,眼角瞥见风铃,心中一动,喝道:“都是这小子弄出来的,老夫杀了你!”铁笔扬起,戮其眉心。勿戒一惊,连忙收腕,将双手从长须中抽了出来,脚步一滑,跨出三丈,一掌急拍巧儒的背心,喝道:“你敢!”巧儒转身笔点,诡笑道:“先点你!”勿戒见铁笔势若闪电驰来,当下大骇,别无他法,脚背一扭,滚地而倒,那笔尖从他额前掠过,好生凶险。
长须翁被甩旋而出,但他也是功力高深之人,半空中急沉一口气,一吸一吐,人已飘然落在地上,尖叫道:“臭光头,动真的吗?”勿戒红着眼,吼道:“是你们先动手的,老子……”贪道在一旁叫道:“胡说,明明是你先出的掌……”巧儒懒得争辩,一笔划空,又跟着狂舞而出,看似狂乱,实则是草书笔法。
巧儒虽看来有些疯癫,其实是一位不可多见的奇才,他的点穴打穴功夫已是极高,因熟悉文略,精通书法,尤其擅长草书,于是将书法融于笔中,使得《七十二路狂草笔法》端是不凡。勿戒知晓厉害,连退八步,他虽鲁莽,但也知道刚才说话分心,使其占得先机,而铜钵被花铜一掌拍毁,实难反攻,于是展开“酒僧罗汉步”与之周旋。只见他身形踉跄飘忽,每次总是险险避过笔头,令人心惊又令人叹服。这五人原本极爱争强好斗,其中又以勿戒、巧儒二人功力最高。此时展开来,疯尼三人忍不住拍手称赞,连连叫好。
风铃苦于全身肌肉酸痛,难以动弹,胸口又剧痛难耐,几欲吐血。而右臂已麻木,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眼见这种形势,心底不由得连连叫苦。看思静时,她一双妙目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充满感激和内疚。不知怎地,一股热血填胸,直冲脑门,全身几处部位已开始能动弹了,他想:“我若不救思静小师傅脱离险境,有何颜面以大丈夫身份自居?”身子稍稍能动之后,趁疯尼三人不注意时,滚到思静身旁,运起仅存体内的真气于指,快速点其中府、灵墟几处穴道。以他受伤之身,真气涣散,本难解其穴道。但他救人之时,气血一涌,劲道陡地增强,这几指又是用了全力,思静“啊哟”一声,胸口疼痛不已,穴道却是解了。可如此一来,疯尼、长须翁、贪道又焉有不知之理?
疯尼转身一瞅,立即狂吼道:“臭小子,找死!”长剑疾出,刺向其胸口。
风铃已势成骑虎,哪有力量抵抗,那一剑又是快疾无捷,眼见剑尖递来,唯有闭目待死。千钧一发之际,思静疾用手来挡,只因剑势太疾,手掌胡乱拍在剑背上。疯尼大伤初愈,又见风铃不成气候,所以这一剑只施了一成功力,思静却是全力施出,剑向一旁荡了开去。疯尼勃然大怒,气得脸色铁青。她本自傲,却连番受挫,这一剑剑势未衰,若刺下去,风铃难逃厄运,但此时疯尼却抽剑折回,斜刺思静的咽喉,怒喝道:“好个小贱人,老子先宰了你。”
思静却顾不上自己,叫道:“风大哥,快走!”声音娇脆柔肠,纵是铁石心肠也难免为之所动。风铃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得这小尼姑对我如此好……”他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挺身而起,伸手来抓。疯尼冷笑道:“好狂妄的小子!”剑尖微扬,切中其手腕。思静惊“啊”一声,随即又狂喜不已;疯尼则“噶”的惊叫一声,向旁疾退。贪道、长须翁见状,面色骤然大变,连连惊呼:“怪哉!怪哉!”只因疯尼那一剑竟砍不下风铃的手腕。虽然切中,但“砰”的一下又被弹开了,险些掉在地上。巧儒和勿戒也搁下拼斗,惊讶地望着风铃。
思静急忙一把扶起风铃,惊喜道:“风大哥,你是好人,有菩萨保佑你。”风铃心中的惊讶犹胜众人,但此刻性命悠关,他也只好装着严肃的神情,他扫视巧儒四人,冷冷地道:“我已练成了‘不灭金身’,多情子老儿已被我打成重伤,瞧各位与我有些交情,所以这才不愿与大家太过相残。”思静闻言,惊道:“啊!风大哥,你原来练成了‘不灭金身’,我师父说这种功力没个十年八年的,是练不成的。”巧儒冷哼一声,道:“什么‘不灭金身’?不就是在手腕上缚了些金属……”他忽地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瞥见了疯尼握剑的手已在不住地颤抖,脸色冰冷,白得吓人,那瞳孔也是苍白,充满了恐惧。贪道、长须翁也看在眼里,不知不觉中,身子也一片冰凉,忍不住发起抖来。
勿戒见机不可失,急忙一把抱住风铃,挟住思静,发足狂奔。巧儒猛然醒悟,大叫道:“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足尖点地,如离弦之箭。长须翁、贪道似乎也明白什么,双双发足紧追上去。
勿戒轻功与巧儒本不相上下,只是此刻挟着二人,自不及平时。跑不到三里,巧儒一个“天马行空”划过头顶,落在他面前一丈之地,伸臂一拦,喝道:“勿戒,你胆敢背叛帮主?”勿戒震惊,脚步一转,贪道、长须翁已落在身旁。
风铃失声道:“快放下大哥,让……”一句话还未说完,哇!喷出一口鲜血。思静痛心叫道:“风大哥,你……你没事吧?”巧儒、贪道、长须翁见状哈哈大笑起来,贪道喝道:“今天你们三人死定了!”
“你们三人死定了!”一个声音重复着道。六人都是一惊,朱斩不知何时已从旁边的树林中走了出来,他望着风铃:“你是风铃?”众人均不敢做声,不知道来人是敌还是友,他所说的“你们三人死定了”不知道是哪三人?
风铃抹了抹嘴角的污血,强忍着剧痛问道:“你……你是朱斩?”朱斩道:“不错,刚才有人喊风大哥,所以你一定是风铃了!”风铃点点头道:“是……我是风铃。”朱斩简明扼要地道:“很好,我们都在找你,看来,还来得及!”风铃不解地道:“你……们?还有什么人?”朱斩忽地嘬起嘴唇,一声尖哨由近及远,传扬出去,声至数里,还是那么响亮。
巧儒已预感到了不妙,怒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话犹未了,铁笔狂舞,一个草写“枯”字已成。勿戒惨叫一声,肩部中笔,鲜血直流。他双肩陡扬,风铃、思静如同两只小鸡被抛向半空,腿影骤现,攻其巧儒胸腹。巧儒叫了声“好”,铁笔猛戳勿戒腿。
就在这时,寒光陡闪,朱斩一刀已劈出,喝道:“好笔法!”长须翁、贪道方才醒悟,来回者是敌非友,双双齐攻勿戒两侧。
勿戒不知道朱斩来救风铃,见其出刀攻击巧儒,心下大慰,突然觉得其两肋危机重重,大腿反扫而出。可惜,他竟然忽略了来袭之人所执的均是柔软兵器,大叫声中,忙随地一滚,腿部被长须和拂尘扫的血肉模糊,但毕竟逃过一劫。可风铃、思静却急着坠下来,贪道、长须翁正招呼着呢。
朱斩大惊失色,急忙狠劈快砍七刀,欲抽身来救,可巧儒更是老辣,铁笔连封带攻。当!当!当!刀笔相触,火花四溅,朱斩竟不能脱身。这时,二条人影飞掠空中,向啸冲抓住风铃,曲风轻吐一掌,拍正思静背心,顿时,一股奇力将她推出圈外,平稳落在地上,她惊喜交集,道:“哦,原来是衡山师兄,师妹叩谢救命大恩!”原来向啸冲、曲风、吕丁三人适时赶到。六道人影从空中倏分,向啸冲放下风铃,道:“不碍事吧,风……”忽觉他右臂冰如寒柱,吃了一惊,忙松开手。
曲风、吕丁与贪道、长须翁对峙而立,细细一看,长须翁胡子断了二寸,贪道脸色也十分难看。原来,三人抢救风铃、思静时,贪道,长须翁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也腾身而起,狠施杀手。但吕丁早有此防,他飞空掠出,正是要护着曲风、向啸仲救人,豆瓣刀倏出,毫不留情地削向卷扫过来的长须。
曲风一掌安全送思静落地时,亦反攻一剑,正是恒山剑法之精华“一剑落九雁”刺向贪道。这样一来,就有了六人在空中小斗的情景。贪道偷袭没讨到半点便宜,长须翁爱惜的胡须短了二寸,心里痛惜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