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返回客栈时,已是清了早,街上人极少,店门依旧未开。他跃上二楼,刚到月琳的房门的时候,门开了。月琳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好似还没睡醒。待看到风铃一身血红时,急忙抓着风铃的手,惊道:“风大哥,你……你怎么啦?伤着了吗?身上痛吗?”语气甚是关怀急切。
风铃心头涌起一股温暖,轻声道:“不碍事,我很好,只是过来看看你,你昨夜睡得好吗?”
月琳惶声道:“风大哥,清晨风大,还是进屋说话吧!”月琳赶紧把风铃拉到房间里面。风铃也没有想那么多,就进了屋。月琳道:“风大哥,昨晚你去哪里了,怎么会一身的血迹?”
风铃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无碍,昨夜无聊,便独自出去走了走。可遇到了一个可怕的……刀客……”
月琳听出话语中的惊恐,娇躯一震,急道:“刀客是谁?”
风铃心有余悸,用一种奇异的声音道:“风断……”他没有看月琳的脸,他眼望地面,目光呆滞,似乎又看到了昨夜发生的惨象。幸亏他没有看月琳的脸,因为此刻月琳的那张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已不像一张人的脸,那一双妙目更是骇人,也说不出眼神中藏着怎样的情感。
风铃继续说道:“他的刀好快、好冷……他一人杀了两百多人,这两百人中不乏一流高手。他两次向我出刀,每次只出一刀,第一次我手中的刀被震飞,我也被一股奇力震得跌落在五丈开外的一条溪水中,还吐了好多血,当时便晕了过去。醒来时赶到一座破庙,庙中近百来人仅剩六人还未丧在风断的刀下,我进去欲和六人共同抵挡他的刀,可在刹那间,那六人也命断其刀之下。我挡了他这一刀,身形不得不退后二丈远,但他并未趁机向我再出刀,之后他就如一具僵尸般离去……”他顿了顿,明显对昨晚场面还心有余悸。接着道:“唉,我心中惦记着你和勿戒,便急忙赶了回来……”他似乎有摆脱不尽的忧虑和恐惧。
月琳突然抽泣起来,风铃从思绪中醒来,站起来,走到她的身旁,低声道:“月……琳儿,怎么了?”月琳抬头望着他,突然拉着他的左手,将美丽的脸庞靠在风铃的胸口上,哭的更伤心了。风铃顿时一怔,不知如何是好,风铃把右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肩,道:“琳儿,究竟怎么了?”
半饷,月琳才停止哭泣,轻柔地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好多死人,你站在死人堆中,伤口鲜血长流,我好害怕,拼命用手压住你的伤口,可血还是流个不停,无论我如何努力,你的血仍是越流越急,我心碎力竭之下,唯有移过你手中的刀,刺向我的胸膛,然后我紧抱着你,我们的血流在一起……”她声音越来越凄凉,如杜鹃啼血。
风铃身躯一震,心道:“没想到我们才相识几日,她却对我情深意重……”风铃看着怀中这位泪眼婆娑的美人,一触及她的眼睛,只觉得她的眼睛发出淡淡的柔光,这股柔光似乎能冲淡风铃心中的恐惧,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忽然,他眼神变得空洞起来,跟昨晚他见到的那个让他恐惧的眼神已没有多大区别。他忍不住亲了下去……
风铃醒来时已快到中午,勿戒仍然没有醒来,只听到他如雷的鼾声不断传来。也许他醒来过,可能是没找到风铃,一个人又继续喝闷酒,最后又醉倒了。月琳温柔地躺在他的怀里,带着恬静的笑容。风铃一惊,这才发现二人赤身裸体,顿时神色大变。风铃有点不知所措,怔了怔,方才隐约想起早晨发生的事情。风铃低头仔细端详怀中的佳人,她足够美,只是……风铃忍不住暗自问道:“我真的是喜欢她吗?”风铃呆了半饷,轻轻起身,穿上衣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此时,他需要找个地方静一静。他提了一坛酒,来到客栈的屋顶上,痴痴地坐在那里。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言不动,目光中也是一片茫然之色,就像是全身都已麻木,什么知觉都没有。许久,他才提起酒坛,喝下一口酒。有一点他不明白,他为何会连番对月琳做出这等失礼的举动。月琳虽称得上天下第一美女,但至始至终风铃对她无半点非分之想。他对月琳的感觉很简单,因为他在月琳的身上看到了花伊伊的身影,所以想保护她,把她安全送回家。如今自己却做出这等失礼的事情……
他想到了花伊伊,回忆起两人认识之后一点一滴的往事。他这么做怎么对得起花伊伊呢?虽然他和花伊伊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第一次和花伊伊分开之后,他打心底觉得花伊伊就是那个能够跟他一起共度余生的人。可现在呢?他又提起坛子,猛灌了一大口,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伊儿,我们终究是有缘无份……”但他立收心神,摇摇头,同时暗暗自责:“琳儿已把她的一生交托于我,待我又这般好,我怎能对别的女子恋恋不忘?”虽然风铃对情爱之事懵懵懂懂,可他是一个敢做敢当的人,既然做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该负责到底。但他忘了,有时候“敢做敢当”也是一个人的死穴……
“以后如何面对花伊伊,怎么跟她交代自己与月琳的关系,到时候花伊伊会怎么看自己呢?”这些问题又不断地在脑海中浮现。情爱之事一旦陷入纠缠中,思考再久也不会有答案。风铃摇了摇头,又苦叹一声。他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忽地想道:“月琳也应该醒了吧。如果她醒了,发现自己不见了,说不定会胡思乱想……”想到这里,随即从屋顶跳下来。
风铃轻轻地打开房门,见月琳侧躺着身子背对着自己,他走到床边。然后轻轻拍了拍月琳的肩,柔声道:“琳儿……”月琳翻过身,泪眼朦胧地望着风铃。风铃一惊,道:“琳儿,怎么了?”
月琳扑入风铃怀中,哭道:“风大哥,我怕你觉得我下贱,抛下我独自离去,我……”话未说完,月琳忍不住痛哭起来。
风铃见状,急道:“怎么会呢?我不是回来了吗?我……是我对不起你,我……我一定会娶你为妻。”风铃沉声道:“等我的事情了结之后,我一定会娶你为妻。”
风铃这句话让月琳欣喜不已,她注视着风铃灼热的目光,但仍不敢相信,道:“风大哥,真的?”随即又低下头,低声道:“风大哥,你真的不会看不起琳儿吧?”
风铃把她抱得更紧,柔声道:“怎么会?爱你都来不及,怎会看不起呢?我还怕你觉得我是个……”
月琳急忙捂住他的嘴,轻声道:“风大哥,我真庆幸那日遇到了你……”
风铃点点头,温声道:“我能娶到你这么美貌的女子为妻,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月琳又扑到风铃怀中,感受这来之突然的幸福。风铃接着道:“好了,我们起来吧!等一会儿勿戒醒了,发现我们在……”月琳破涕为笑,双手锤风铃的胸膛,笑道:“你真坏!”
风铃洗了个热水浴,换了一套新衣服,人显得也格外有精神。勿戒也醒了过来,风铃便将昨夜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勿戒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待风铃讲完,半饷方道:“风断在帮你?”
风铃摇了摇头,道:“风断已不再属于他自己,他的心神受到了别人的控制,那个控制他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勿戒脸色剧变,失声道:“谁能控制风断?难道那人的功力比风断还要高深?据兄弟所知,要控制一个人的心神,那施展邪术之人的功力定要比被控之人的功力高深一些,否则会返受其害。”
风铃点了点头,道:“也许还有例外,如果风断是极其虚弱之时,那就另当别论了。”
勿戒拍了拍光秃秃的脑袋,道:“大哥说的极有道理,可风断是一个异常冷静谨慎的人,功力又特高,若要让他虚弱不堪,那可真不容易。”
风铃叹了一口气,黯然道:“所以说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绝高的武功,而是人的心计。风断一世盛名,仍免不了中计,被他人所利用,真是可惜!”
勿戒恍然道:“如此说来,我们沿途未遇到那些小辈们来找麻烦,全是风断这位大刀客将他们杀净?”
风铃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多半是如此,但风断只是一粒棋子,这颗棋最终将直接威胁到我们的生命。”
勿戒哈哈一笑,道:“大不了是个死,怕他何来?”
风铃抿嘴笑道:“对,怕他何来?我们边喝酒边上路,不到鬼谷死也不罢休。”
勿戒喜道:“妙极,妙极,大哥这个‘死也不罢休’说得特好,就算我们死了,变成鬼魂也要去鬼谷门走上一道。”言毕,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月琳走进来。只听她道:“风大哥,我不回天鬼镇了,就在此地等你回来……”
风铃一惊,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急道:“那怎么行呢?你一人在这里,怎让人放得下心来?”月琳的脸更红了,轻咬着娇艳欲滴的樱唇,似有极不好意思的言语要说出来,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
勿戒最看不惯女儿家婆婆妈妈,遂大声道:“你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出来,谁个龟儿子敢笑话你,老子一把捏死他。”月琳却仍在踌躇,勇气似乎还不够。勿戒跺着脚,吼道:“急死我了,急死我了,跟着娘……姑娘家赶路可真够烦的。”他本欲说“娘们”,但看到风铃极喜欢她,想想还是说“姑娘”的好,免得有遭一日这婆婆妈妈的女子做了他大嫂,给他小鞋穿,那可不太妙。
勿戒这一说,风铃便有了计较,心想:“月琳性格腼腆碍着人多不好意思开口,还是让勿戒避让一下的好。”于是便道:“二弟,你肚子也饿了,下去吃些东西吧,酒要少喝些,以免耽误赶路、”勿戒巴不得他这么说,遂笑颜满脸地出去了。风铃掩上房门,柔声道:“琳儿,究竟所谓何事才……”她脸蛋嫣红樱唇红热,含情脉脉望着风铃。风铃双眉如剑,又略略弯曲似刀,眉宇间透着一股坚毅充满广阔的气慨。月琳似乎抵挡不了风铃强烈的诱惑力,和身扑入他的怀中。
风铃心中一凛,思道:“月琳的举动似有种生离死别的意味……”这令他沸腾的血液迅疾冷了下来。他推开月琳香软的娇躯,道:“琳儿,你有什么事难道不可以跟我说吗?你……我忽地害怕起来,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月琳泪水忽地夺眶而出,她别过身子,掩鼻抽泣起来,这声音哽咽,如一把利刀一刀一刀地刺入风铃的胸膛。但风铃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动,他在等。
半饷,月琳才停止了抽噎,嘶声道:“你一定要去鬼谷吗?”
风铃毅然道:“是!”声音十分坚定。月琳娇躯一颤,险些站不住,身体要摔倒在地,她一把扶在桌沿上,又垂首低低哭泣起来。风铃怔了一怔,没有上去扶她,道:“你为什么不希望我去鬼谷?再说了,你家离那里也并不远,难道你不想回家去吗?”
此时,月琳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家对我已不重要了,有你我什么都不缺。”
风铃叹了口气,柔声道:“我绝不会负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会想着你,保护你。”
月琳幽怨地盯着风铃,冷声道:“可我要的是你,一个活着的你……”
风铃怔了怔,道:“你后悔跟了我,是不是?”
月琳脸色倏变,抓着风铃的手,急道:“不是,我……”
风铃热血上涌,上前抱住她,道:“那你为什么哭呢?为什么不要我去鬼谷?”
月琳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缓缓道:“我怕一旦你去了鬼谷,我们会永世相隔,生不能在一起,死后鬼魂亦不能在阴间相逢。”
风铃纵声大笑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我们可以一同去鬼谷,然后一起出来。”风铃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心,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月琳忽仰起脸来,认真地道:“铃,我们立刻走,去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快快乐乐地过一生,好吗?”风铃望着她带泪的脸,凄迷的眼神中充满了乞求和哀怜。风铃心一紧,几乎忍不住要答应她了,但想到花伊伊、田思思等人还在谷中生死未卜,他只能对她说:“琳儿,会有那一天的,可不是现在,我必须留下来,把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一一了断之后,才可以安心退出江湖,去寻找我们……”
月琳脸色暗淡了下去,幽幽地道:“世人多流言蜚语,我们何必理会呢?”
风铃点点头,沉声道:“是,他人的冷言冷语,我们可以不必放在心上。但我不能撇下我的朋友们,我一定要再去一趟谜谷,即使不能救出我的朋友,也要将他们的遗体带出来,好生安葬。我更要杀了背后阴谋主使之人。”
月琳听到最后一句话,情不自禁后退一步,颤声道:“你要报仇?你……你一人可以吗?”
风铃毅然道:“不会是一人,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明月仙子残害了那些人。到时,幽灵月宫将会成为众矢之的。”他望着月琳,又动容道:“即使不能让人接受明月仙子的真面目,我不是还有你吗?”
月琳默然半晌,方才低声道:“我们一起上路吧!”
闻此言,风铃不知是喜还是忧,道:“好,你去收拾一下衣物,我到楼下喊二弟来。”月琳点了点头,莲步出了房间,风铃望着她出水芙蓉的身段,心里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仰望夜空唤星月,何以月淡星影孤?
月无血冷漠地看着众人,眼神中带着极大的愤怒和不满。良久,才道:“组长,残血窟的毒虫何时才能消失?”那人站出,躬身拜道:“启禀少宫主,想必还要七天的时间。只要毒雾散去,毒虫就会消失。”月无血点了点头,组长接着道:“少宫主是想派人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月无血冷声道:“本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很难相信里面的人已经死了。”
组长沉声道:“少宫主思虑的是!可少宫主也见识到了毒物的厉害。若那些人被毒虫吃掉了,肯定尸骨全无。更何况已过去半个月,就算他们没被虫子吃掉,里面的人也该被活活饿死了。”
月无血思索了一会儿,道:“还有什么门派的人在附近打探消息?”
一个蒙面人站出,跪下道:“启禀少宫主,只有王震天还不死心,不断派人在附近打探。但都被我们的人处理掉了,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组长接口道:“少宫主,既然毒雾还能阻挡一阵子,是否把我们的人都撤回来?”
月无血思索了片刻,颔首道:“好,八方鬼使,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蒙面人立即道:“属下立即去办。”退了下去。
月无血瞥了众人一眼,冷冷地道:“本宫要找的人,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