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营地内,阿丽亚缠着李元恺,要带他去咄苾管辖的牧场看看,阿丽亚说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王君廓快步跟上凑近李元恺身边低声道:“宇文家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你今后恐怕有麻烦!”
李元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王君廓脸色沉沉地道:“你可知刚才齐王身边站着的白面文士是谁?”
李元恺回想了下,摇摇头,他从未见过此人。
“他就是宇文智及!宇文述的二儿子,宇文化及之弟!现任正五品将作少监!”
王君廓咬牙切齿,“我低着头站在你身后,他还是一眼就把我认了出来!你要小心此人,他可比宇文化及阴险多了!”
李元恺点点头眼神也凝重起来,齐王身边已经聚集起这么多关陇贵族子弟,看来他成为继任太子的呼声的确很高。
最麻烦的是齐王不知为何似乎对他很不友好,从他自报身份以后就带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这次又是当着李元恺的面被削了面子,想来齐王对他印象是非常糟糕的。
虽然李元恺隐约记得杨暕似乎一直没有机会真正坐上太子之位,但实情会不会发生改变谁也说不清,现在来看杨暕也的确是太子不二人选。
如果就此被帝国的储君记恨在心的话,想想还真是一件令人挠头的麻烦事。
李元恺苦笑了下,低声道:“罢了,一切见机行事吧!”
咄苾带着他们走到一座大帐外,想了想说道:“什钵芘和阿丽亚先退开,我要单独和他说话!什钵芘,你回到王庭不先去拜见大汗,胡乱跑什么?现在草原到处都乱哄哄,你少乱跑惹事,否则我饶不了你!”
什钵芘满是不服气地回了几句嘴,咄苾浓眉倒竖一副火大的样子,他才嘟囔着抱怨两句,朝李元恺挤挤眼睛,哼了一声扭头离开。
阿丽亚也瞧出父亲面色不善,不太敢继续缠着李元恺,只得在侍女的带领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让你的人在外面等候,离远些!你跟我进来!”
咄苾瞥了一眼王君廓,冷冷地说了一句,弯腰矮头掀开帐子钻进帐篷。
李元恺朝王君廓使了个眼色,才跟着咄苾进帐。
“我说咄苾,你叫我来究竟有什么事?哦对了,通商金令和买马的事,多谢你帮忙了啊!你们给的这份礼物,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大帐内光线有些暗,还有股浓浓的奶酒和烤肉气味,李元恺跟在他后面笑呵呵地说道。
忽地,一直不出声的咄苾猛地转身,一脸怒容地朝李元恺一拳打来,砂钵大的拳头像柄重锤一样朝李元恺脸上砸去。
“干什么?你疯了吗?”
李元恺吓了一跳,没想到咄苾突然跟他动手,那股凌厉的拳风扑面而来,这可不是开玩笑,被打中怕是要死人的!
一声怪叫李元恺后撤一步侧身避开,朝前一扑一个翻滚和咄苾拉开距离。
咄苾一拳打空,怒吼一声转过头又朝李元恺打来!
“混蛋!你还有完没完!”
李元恺也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气呼呼地大吼一声,扬起拳头狠狠迎着咄苾拳风砸去!
“呯”
两股巨力相撞,各自倒退三步。
咄苾怒气更盛,魁梧的身子朝前一扑,一把抱住李元恺的腰就要来个抱摔!
李元恺反应不慢,赶紧双手抓住他的腰带,两腿绷紧牢牢扎在地上,上身前屈,把力量朝下压,两人以角力的姿势僵持在一起。
“咄苾!你疯了吗?想打架老子改天陪你!”
“李你个混小子!我问你,你对阿丽亚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她是我最宠爱的女儿!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
“阿丽亚!?混蛋老子什么也没做!你把话说清楚!”
“哼”
两人同时松手又同时挥拳砸在一起,各自撤后几步,气喘吁吁地怒视对方。
“阿丽亚从辽东回来,就整日魂不守舍念叨你的名字!我问她怎么了,她扭扭捏捏地说你欺负她!混小子!你到底干了什么?”咄苾满脸怒气握拳大吼。
李元恺一身军袍被扯得皱巴巴,愣了愣,哭笑不得地道:“我怎么欺负她了?这丫头随口一说你就信了?咄苾你个混蛋,难道你不会去找阿努尔问个清楚吗?阿丽亚和我年纪都还小,我能对她做什么?你个混蛋,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揍我一顿”
李元恺龇牙咧嘴地揉揉手腕,两下硬碰硬可是把他疼得不轻。
咄苾拳头也在微微发颤,他没有在意,喘着粗气冷静下来,一脸孤疑地喝问道:“你真的没有欺负阿丽亚?可是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
李元恺狠狠瞪了他一眼,扯过一张羊皮垫子坐下,捶着腿恼怒地道:“你的女儿心里想什么,难道来问我?再说,老子招姑娘喜欢,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李元恺脸不红心不跳地吹起牛皮,咄苾也一屁股坐下,浓眉挤在一起,如果按照草原的标准来说,勇猛强壮的李元恺的确非常容易受到姑娘的追捧和喜欢。
咄苾直勾勾地盯着李元恺,沉默了好一会,一脸阴沉地道:“可是阿努尔那丫头,好像也挺喜欢你的!她虽然没有说,但我看得出来,她对你的事很上心!”
李元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干咳两声,嘀咕道:“没办法,惹姑娘喜欢,可不是我的错!”
咄苾面皮抖了抖,咬牙喝道:“你要是喜欢阿努尔还好,将来如果你们有机会在一起,你就是我的妹夫!”
“但是如果你喜欢阿丽亚的话,会让我非常难以接受!”
望着咄苾一脸纠结愤恨的样子,李元恺摊摊手道:“将来发生什么我怎么知道?再说,就算我喜欢阿丽亚,你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咄苾,难道你瞧不上我?觉得我配不上你女儿?”
咄苾重重地哼了一声,低喝道:“虽然你我年岁相差很多,你甚至还比什钵芘小,但我一直拿你当作成年人看待,你的思想和能力武艺都很成熟,所以在我眼里,你是值得信赖和交往的朋友,像兄弟一样!”
咄苾一脸郁闷苦恼地拿起一囊奶酒猛灌几口,一抹嘴巴怒喝道:“可是如果将来你和阿丽亚在一起怎么办?你就成了我的女婿?不敢想象,我的朋友和小兄弟竟然成了我的女婿?那时我该叫你什么?混蛋这个问题让我非常头疼!”
李元恺张大嘴巴一脸不敢相信,讷讷地问道:“你感到苦恼为难无法接受的,就是这个问题?你就为了这个,要暴揍我一顿?”
“啊哈哈哈”
李元恺抱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得在地上打滚,蜷缩着身子抽搐。
“混蛋!当然就是为了这个!阿丽亚可是我最心爱的珍宝,一想到将来她可能会喜欢上你这个臭小子,你小子还成了我的女婿,我的头就疼得不行!”
咄苾苦闷地长吁短叹,颇有老父亲嫁女儿的多愁善感之态。
李元恺笑了好一会,坐直身子笑道:“没想到堂堂莫贺弗会为了这种事烦躁动怒!好吧,咄苾,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了你,因为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会知道!汉人有句话,顺其自然,我只能告诉你,我绝不会辜负任何一位真心待我之人!”
咄苾恶狠狠地瞪着他,将酒囊扔了过去,感叹道:“让阿丽亚去辽东见你,真是我犯下的一个大错误啊!不过将来如果你敢让阿丽亚伤心,我一定饶不了你!”
李元恺一把接过酒囊喝了口,笑了笑没有说话,免得又刺激他。
“哦对了,听说是你和什钵芘率人救了可敦,你又帮了我们一个大忙!父汗同意让可敦在这个时候离开牙帐,真是个糊涂错误的决定!大隋皇帝率领五十万大军临幸草原,如果此时可敦出了意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不谈及女儿,咄苾倒是很快恢复成那位沉稳如山岳,城府深深的狼王。
李元恺也心有余悸地点头,沉声道:“可敦的重要性我们都知道,这不仅是帮你,也是帮大隋,我身为汉臣,乃是分内之事!”
咄苾似笑非笑地道:“可惜你们大隋的皇帝好像不把大突厥放在眼里!他率领这么多兵马而来,难道不怕激怒我们?双方几十万大军汇聚一处,稍有不慎,后果可比可敦出事还要严重!看来你们大隋皇帝并不在乎战争,他没有想过,万一我们突厥人这次不买他的账,没有被他的大军吓倒,那么或许他再也走不出草原!大隋和突厥的友好关系,将就此结束!”
李元恺眉头微皱,他听出咄苾话语里的意思,看来牙帐王庭内部,对于此次大隋天子圣驾北巡也是各有态度,并不是所有突厥人都甘愿以友好方式迎接南朝皇帝。
“李你应该知道,虽然我们都尊称他为圣人可汗,可是他不是他的父亲,他对突厥人没有恩情!圣人可汗的尊位,并不足以让突厥人臣服和敬畏!”
李元恺叹了口气,无奈道:“不瞒你说,我和许多大隋臣子一样,都认为率领这么多军队北巡有些不妥!不过咄苾请你相信我,大隋此来没有恶意,汉人和突厥人还是朋友!”
咄苾仰头大笑一声道:“你不用紧张,我当然知道现在我们还是朋友!要不然的话,我和俟利弗也不会率领突厥狼骑跑到榆林修建驰道!李忘了告诉你,这可是我第一次干修路的活!天呐草原的狼族不去征战四方,竟然和汉人一样修路铺桥,真是不可思议!哈哈”
李元恺勉强笑了笑,咄苾的话听着像自嘲,其实是在嘲讽大隋天子尽干些无用蠢事,行事太过高调夸张。
想必漠北草原很多人和咄苾一样,以嘲笑玩味的目光看待此次大隋皇帝的到来。
就像他在高熲面前所断言的一样,突厥人并不会因此而感到敬畏和惶恐,只会让他们的狼目更加阴沉的窥探着南朝,加固草原各部落间的团结。
北方的狼群逐渐强大,他们在默默积蓄实力等待机会,或许下一次,率领大军突破长城隘口去中原逛一趟的,就是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