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二,圣善寺要举办新年佳期的最后一场庙会,听闻还有白马寺的高僧驾临弘法,为百姓赐福,一大早周白桃和张九娘就带着小琰儿赶去了。
可惜李元恺却是没法同去,昨日长秋监宫闺署派了一名内宦送来了李元恺当值穿的一身行头,顺带着还要教授李元恺宫廷礼仪和规矩,以免过两日进宫当值闹出笑话。
这繁琐的宫廷礼节要连讲两日,李元恺昨日听了大半个下午,那是昏昏欲睡苦不堪言直叫头疼。
卧房里,婉娘和瑾娘正在为李元恺试穿公服铠甲,哪里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还得趁早拿去改改。
这千牛备身的四季常服和冠带佩饰好几大箱子,试穿了一早上都还没弄完。
李元恺也只得半闭着眼皮,懒洋洋地张开手任由两个小婢女捣鼓。
前日去丰都市游玩,在慕容吐絮的奇珍店里,临走时吐絮还十分慷慨送了他们一人一件礼物,小琰儿得了一串红宝石手链,李元恺挑了一个墨玉石扳指,就连婉娘和瑾娘也各得了一支金钗。
两个小娘虽然长在洛阳城,却还是头一次去丰都市,除了吐絮送的金钗,她们也用自己的月例钱买了一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新奇热乎劲直到今日都还没过,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瑾娘站在李元恺身后,费力地将铠甲背上的链环扣在一起,婉娘则抱着千牛御刀挂在李元恺左手侧。
再戴上武冠将头发固定好,一套标准的御前禁卫装束总算是穿戴好了。
铜镜里看全身不太清楚,李元恺挎着刀只是囫囵地瞟了一眼,迈着步子踱了两步,挺胸收腹笑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瑾娘小脑袋使劲点了点,有些微羞地小声道:“少郎君真好看!真英武!”
婉娘亮晶晶的眸子里异彩连连,李元恺的相貌虽然不算太英俊,但他的身形确是太好了,肩宽背阔蜂腰,臂长腿长,强壮高大,再穿扮上赤色锦袍和武冠,外套金装两裆铠,腰悬金饰兽环千牛御刀,整个人越发显得挺拔英武,将过于刚毅粗犷的五官样貌的不足遮掩过去。
姐妹两以前在掖庭为奴时,也曾见过宫里当值的御前禁卫,有些相貌英俊的,虽说穿上华丽铠甲服袍也非常好看惹人频频侧目,但与李元恺一比,似乎就少了许多威风凛凛之气。
李元恺见婉娘抿唇不说话,低头四下一看笑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好看吗?”
婉娘摇摇头,娉娉袅袅地福身揖礼,声音轻柔地道:“婢子早就听闻少郎君有辽东神将之美誉,今日得见少郎君披甲执御刀之雄武气概,方知神将是何种模样!婢子姐妹能够亲手为少郎君束甲,实在是前世修行的福分!”
瑾娘又是一脸娇憨地使劲点点头,对姐姐的话很是赞同。
李元恺看了婉娘一眼,轻轻拉着她的手将她扶起身,轻笑了一句:“你倒是会说话”
婉娘低着头站起身,手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两颊飞上一抹红晕,眼眸如水地飞速瞟了一眼李元恺。
“行了,既然合身那就赶快帮我脱掉吧!这身行头看着好看,穿起来着实麻烦,还有这御刀,拿黄金兽环做装饰有个屁用,根本不及我的敛锋刀结实锋利”
李元恺仿佛没有看到婉娘眼眸中的绵绵情意,嘟嘟囔囔地转过身叫嚷道,两个小娘赶紧为他脱掉铠甲锦袍,换一身便服穿着舒服。
瑾娘头上插着金钗,在他眼前一阵晃悠,李元恺笑道:“在丰都市时,就你四处乱跑这家看看那家瞅瞅,怎么也没见你多买几件东西?这个月的月例钱可是提前支给你们了!”
瑾娘俏脸一红,一双灵巧的小手为少主人束腰带,小声嘀咕道:“我我看看就好,哪能随便乱买东西!月钱和少郎君的赏赐,我都要攒起来呢!”
李元恺伸手弹了她光洁的脑门一下,轻笑道:“就属你是个小财迷!你为何要攒钱啊?难不成是为自己攒嫁妆?”
瑾娘通红着脸蛋一阵扭捏,嘟嘟嘴忿忿地小声道:“少郎君就喜欢欺负我”
“哈哈”李元恺见气鼓鼓的小丫鬟着实有趣,心情一阵大好。
“侯爷!侯爷!”院外传来李忠的叫喊声,“那成内侍又来了,我请到偏堂歇息,让您快些过去呢!”
李元恺扶额一阵哀嚎,成内侍就是来教授他礼仪的老太监,啰啰嗦嗦偏偏声音和冯良一样难听,李元恺真心懒得去应付。
“让他等会!上茶好生招待着!我过会就去!”
李元恺不耐地喊道,
“您快些!成内侍可等不及了!”李忠只好苦笑一声,匆匆离去应付那老太监。
“宫里就不能派个女官来?非得听这么一个老太监絮叨!”
李元恺一阵抱怨,婉娘和瑾娘咯咯直笑,婉娘柔柔地道:“若是需要进宫谢恩的命妇们,自然是由女官出宫来教授礼仪!少郎君是男子,那么也只好由宫里内宦来了!”
“唉”
磨蹭半天,李元恺也只得拖着不情愿的步子往偏堂走去。
成淮是个中年太监,入宫有些年头了,如今担任宫闺署令兼任内奉承,也算是宫里的中上级内宦,是冯良手底下的人。
刚一见面,成淮嘭地放下茶盏,捏着兰花指数落起李元恺来:“李县侯,不是杂家说你,要不是冯大总管亲自交待了,杂家放着长秋监里的活不干,乐得着跑你这闲溜达吗?这宫里的规矩你不学扎实一点,今后惹出什么笑话,触犯哪条禁令,岂不是连杂家也要遭殃!”
成淮尖细的嗓音萦绕在李元恺耳边一阵叫唤,李元恺苦笑着只得赶紧作揖道:“是是!有劳成内侍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论品级这成淮也是从六品的主,又是冯良好心安排过来的自己人,李元恺还真不能得罪了他。
成淮见李元恺态度还算诚恳,满意地嗯了一声,咂吧嘴喝了口茶:“那杂家接着昨儿个的讲起”
当下,成淮一阵摇头晃脑从后宫布局开始讲起,哪个时辰走哪道门入哪座宫殿,皇帝携后宫女眷在内宫行走时又该如何侍卫等等,嘚吧嘚吧一说就是两个时辰。
李元恺听得从坐立不安到一脸迷茫再到颓丧瘫软无力,就差没拿两截小细棍子把眼皮撑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忠从外面匆匆赶来,成淮似乎也说得口干舌燥,住嘴歇息一会。
李忠向成淮告罪一声,轻轻推了推瘫坐在地的李元恺,声音不大不小地道:“侯爷!外面来了个大理寺的文吏,说是奉大理寺正韦云起之命,请您去大理寺协助查案!”
李元恺一听,思绪顿时从九霄云外撤了回来,一抹嘴边的哈喇子,精神抖擞地跳了起来,朝着成淮长躬一礼:“成内侍对不住,您也听到了,大理寺要在下协助调查,这可是公事,在下不敢不从!授礼之事今日到此为止,在下告辞!”
李元恺给了李忠一记眼神,拔腿撒丫子就往外跑,没等成淮回过神来,就溜得无影无踪了。
成淮赶忙放下手中茶盏,跳起来尖声怒喊:“李县侯!李元恺!杂家还没说完呢!”
李忠赶紧一招手,一名仆人抱着两匹绸缎跑了进来,李忠接过塞进成淮手里,赶忙打点赔笑道:“成内侍勿怪勿怪!成内侍两日授礼辛苦了,小小心意还请收下!”
成淮抱着绸缎顿时骂骂咧咧的嗓门小了不少,轻哼一声道:“回头告诉你们家李县侯,这宫廷大礼可马虎不得!让他趁着这两日得空,好好回味一下杂家所讲的内容!看在冯大总管的面子上,今后宫里有何不懂的,杂家也会照顾一二”
李忠恭恭敬敬地将成淮送出府坐上马车,目送他们离开,才舒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这县侯府要应付如此多的内宫宦者,以前的唐国公府,那是三年五载都见不到一个宫里人呀!
李忠旋即又呵呵笑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新挂上去的县侯府牌匾,宫里来人次数多,这也说明咱家侯爷受宫里面重视,侯府兴旺了,他们这些府里人的腰杆才能挺得起来。
李忠吩咐门房小厮常兴将大门关闭,背着手乐呵呵地回了府,今日新送来的一批家具还未安置,他还要带着人手忙活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