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局是骑士的生死局，从乐尧的角度来看，骑士发挥的相当不错。

特别是骑士的打野JOJO，可以说是利用自己超强的个人运营能力，在一开始把胜局的根基奠定，把骑士原本都已经有些要崩溃了的心理防线重新又加固了一遍。

一个职业选手，最大的价值也许就是体现在这时——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顺风谁都能秀，逆风能力挽狂澜临危不乱的人才真正的让所有人都能够记住。

骑士在之后的比赛中，拿下了第二条大龙BUFF和第四条小龙——火龙。骑士队直接带着大龙BUFF，推掉EM两路水晶。

面对一万多的经济差，EM虽然打了两波很不错的团战，仍旧是在35分钟时输掉了这场比赛。

比赛结束之前，祁允在一片寂静中轻轻问了乐尧一句，“你下一场……还要上场吗？”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把目光投向了乐尧。

现在，似乎能够挽救败局的人，就只有乐尧了。

乐尧坐在房间中间，忽然觉得有一点茫然。

上了，也许能赢，也许不能赢。

但……就算是真的赢了，对EM来说真的是件好事吗？

乐尧突然之间意识到一个问题——也许他已经无意识间犯了和四年前一样的错误，他这次的复出太着急也太仓促了。

当年的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最强的最有毅力的选手，即便带着伤也踌躇满志，以为自己可以带着EM走到最后一步，登上顶点，身披荣耀倒在巅峰。但可惜，他只爬到了半山腰就倒下了，而且还一路带着队伍一起滚到了山脚底下。

现在的他，又一次以为自己能够凭一己之力带领这一支新的EM重造奇迹。

乐尧总是在警醒着自己不能傲慢。

傲慢，在七宗罪中被列为最重的一项原罪。它令你看不清眼前的现实，听不到别人的规劝，掂量不出自己真正的分量。最可怕的是，往往等你意识到自己的傲慢时，你已经输了。

尤其是职业这条路上，当你赢了，有千万粉丝的赞美和吹捧，所有人，从粉丝到队友到俱乐部甚至是你的老板都会把你捧到天上去，让你以为自己真的是天下第一，无所不能。

乐尧看到过无数人一步登天，然后又从天上摔下来，他自己也曾经摔下来过。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理智了，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可是，他觉得靠自己就能带EM赢下去的这种想法又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就算他带着EM赢下了这一场比赛又如何呢？就算真的打进了决赛，甚至在决赛上打赢了寰宇又如何呢？

他的手随时都可能会崩溃，也许是在下一场上，也许是在决赛上，也许是在MSI。这不就是面临了和几年前几乎是一样的死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倒下去。而他带领的这一群人，也会跟他一起陪葬。

凌霄说的是对的，现在的这一支EM还没有做好站在世界舞台上的准备。胜利需要运气，但是绝不是依靠运气。EM就像是一柄还没有打磨好的剑，虽然看起来锋芒正盛，却仍旧是淬炼的不够，太脆了些。如果太早出鞘，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突如其来的重击磕卷了刀刃。

一场两场的胜利，不是乐尧所追求的东西，也不是正确的带领这些孩子前进的方向。

乐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自嘲。

这个赛季，EM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让他在不知不觉中飘了，当诱惑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能够上场的机会突然从天而降的时候，他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冲动。

几秒钟的静默之后，乐尧抬起头说道，“下一场维持原阵容。”

李心婵手里正在唰唰唰分析阵容的笔停了一下，脸色明显不好，但是也没多问，继续低头奋笔疾书。

洛阳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整个季后赛他都因为被禁赛而无缘参加，如果EM能够侥幸赢下这一场，洛阳的禁赛时间结束，他就能够坐上决赛赛场了。自从他在EM担任首发中单以来，他还从来没有机会能够坐在决赛舞台上，难道这次又要错过了么……

白泽也一脸惋惜，林嘉雯全程淡定。

坐在乐尧旁边的祁允轻轻吁了口气。如果，刚才乐尧真的说他要上场……她大概也没办法阻拦。祁允也是有私心的，她不想总是唠叨让乐尧觉得厌烦，不想让自己像个跟乐尧作对的管家婆一样对他指手画脚。所以她才会把乐尧手伤的事情告诉凌霄，指望凌霄能做个挡箭牌。

祁允有点无奈自嘲，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虚伪了？

凌霄脑子里可没这些弯弯绕绕，他扭头看向乐尧，皱眉说道，“真不上了？甘心？”

乐尧看向他，“嗯，想明白了。”

凌霄挑了挑眉，不是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明白什么了？”

乐尧微微笑了笑，“明白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他的这次回归是为什么了？他为什么要回来？

这个问题乐尧他自己也想了很久。

当时在赛场上被凌霄和陈石抓住是个意外，后来他来EM接任教练，也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但是，如果他真的不愿意，谁又真的能强迫他？

他在这四年里，无数次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要再执着了，该放下了。

可是，他没办法欺骗自己，他很明白自己仍旧眷恋着这片赛场，那就像是一种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鬼魂首丘而望一般……

但是，他最想要的却并不是自己能够回到赛场，而是，想让EM能够重回巅峰。

顶端的风景，哪怕只有一次，他也想亲眼看见。

……

随后凌霄出门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看到站在走廊上通过大屏幕看比赛的李心婵。

画面上，骑士已经推掉了中上两路高地，居然还不一波，又扭头去推第三座，俨然化身全员铁分奴。

凌霄既然看到了李心婵也不想装作没看到，毕竟传说中的青春期小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敏感，万一让她觉得老板不待见自己怎么办。

凌霄随口问了句，“怎么站在这里看？”

李心婵见凌霄居然主动跟自己说话，紧张得差点脸红了。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故意站在这里等凌霄，越过这个话题直接问，“凌老板，尧哥性格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李心婵的脑子就像是个机器一样，24小时停不下来，每分每秒都在飞快乱转，没事就爱想七想八。

当时听闻乐尧旧伤复发的消息，李心婵第一时间就想到乐尧的退役，以及S3上面莫名其妙的发挥失常。

难道真的是因为手受了非常严重的伤才被迫退役的？可是，那时候全世界的人都在骂他，为什么不解释呢？

李心婵是EM的老粉丝，曾经EM巅峰时期的比赛视频她看了不知道多少回。

当年视频里的乐尧和现在看起来差别还是挺大的，这人在赛场上总是神采飞扬，无论何时都自信而锐利，隔着屏幕都能看到他眼睛里的光彩，根本和现在这个懒洋洋毫无存在感的大叔形象大相径庭。

而且如今比赛是输是赢，他永远都笑眯眯的，看不出情绪。刚才也是说不上就不上了，好像根本不在乎输赢。

莫不是真的因为退役受伤，打击太大，坏掉了吧？

“性格？”凌霄显然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对啊，就特别淡定，特别冷……”李心婵本来想说冷漠，但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冷静。好像从来都不会很高兴，也不会很伤心，简直跟看破了红尘似得。”

“没有吧，他以前……”凌霄本想说“他以前不就这样么”，但想了想，似乎也不是。

凌霄没觉得乐尧怎么变，但乐尧以前也不完全是这样的。当年他们一起打比赛的时候，乐尧会比其他人都成熟一点，老谋深算一点，但比赛里也经常大吼大叫，赢了之后也会像个猴子一样蹦蹦跳跳，算是半个热血少年吧。

见凌霄不回答，李心婵试探着问，“是不是受伤的事情，对尧哥打击很大啊？”

打击？

当初乐尧退役的时候整个EM都乱的翻天地覆，凌霄光怨恨他都来不及了，光是听到这个人的名字都能急火攻心。

等他知道乐尧受伤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四年了，他也没认真考虑过受不受打击这种问题。

不过如果换位思考，自己如果是乐尧，比赛输了一切都完蛋了手还成这样……八成会伤心欲绝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一眼LOL。

凌霄想到这里，有点无奈，随口搪塞了一句，“他毕竟年纪大了，许多情绪不一定要表现在脸上。你还小，等你到我们的年纪就明白了。”

“哦……”李心婵有点不信这套说辞，但也没敢跟面前和颜悦色过了头的凌霄犟嘴，于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还有个问题我一直挺好奇的，尧哥为什么突然复出了？而且，为什么回EM来？”

李心婵的思考角度和凌霄差不多，如果她是乐尧，就算复出也不回选EM。伤心之地，回来做什么呢？揭伤口吗？抖M啊！

凌霄抬头看着大屏幕，屏幕上已经显示出了胜利画面，蓝色方的水晶爆破，现场观众一阵沸腾。

想想当时陈石要邀请乐尧回EM的时候，他是坚决反对来着。

他那时候把乐尧视为叛徒，若不是因为乐尧的确对EM来说还有点价值，他肯定把这人一脚踢出去。

凌霄不知道乐尧怎么想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当时是是怎么想的。

凌霄做商人已经做了几年了，从利益角度来看，接手EM是个稳赔不赚的大坑。但是EM这面旗子是他们几个人当年奋力厮杀立起来的，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它就这么倒下去，所以就从陈石手里把它接过来了。

乐尧想回来，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吧。

凌霄突然转身走了，扔下了李心婵在原地发呆。

解说鬼哭狼嚎的声音太大，观众席的呼喊也太喧嚣，李心婵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幻听了。

刚才凌霄走之前，好像是说了四个字。

忠。孝。节。义。

忠义就算了……孝，孝顺谁啊？节？给谁首节啊？？

李心婵愣愣看着凌老板远去的背影，不由自主想到了凌霄的ID名“剑意凌霄”，又想到了基地的名字“天地亨通”。

李心婵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那“忠孝节义”到底是几个意思，只是突然回过味来——妈呀！原来男神也是个萌萌的中二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