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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他没有一次性接受夏满的全部记忆的能力,涌入脑中的大堆信息“撑”得他头痛欲裂,他可以说是“七窍流血”地昏死在了那条偏僻小径上——待到恢复意识、清醒过来时,他已躺在了夏家的大宅中。

是夏家的那群下人们将成为了夏家大少的他带回了宅邸中的,纵然在他顾斐眼中,他依然是“顾斐”,身形姿态没有任何变化,也不知那位夏家大少长什么样子,但系统已经助他夺去了夏家大少“夏满”的身份,所以在其他人眼中,他长着夏家大少爷的样子、穿着夏家的衣服——真正的“夏满”就这样被取代了、消失了,现在,毫无疑问的,他就是“夏满”。

夏家大少爷先前所做过的一切事、完成的一切成就、得到的所有夸赞与他人的赏识,亦毫无例外的全都变成了他做的、他完成的。

无人小径尽头的那座大户人家的住所即为夏家的宅子,所以夏家的二少才会带他这一“初到临界村”的“旅人”走上这条小径。

这条路虽然看上去好似无人通行,每日还是会有夏家的仆役到那边去进行日常巡视的,于是那群奉命行事亦被夏家的两任家主的性格与行事风格恐吓得无比老实、绝不敢有二心的下人便看到了躺在无人小路上的那个“突兀”的人,他等定是不会对倒在地上的自家少爷不管不顾,而看到这位少主人昏迷不醒,他们只觉得自己已去神明的面前转了一遭、命“又一次”快被吓没了半条。

只不过这些在惊慌失措中辛辛苦苦地把昏迷的顾斐送回去、在他醒来前也一直照顾着他的仆役们并没有将他当作夏家的大少爷“夏满”,却是把他认作了已经死去了二少爷,因为在他们看来,只有二少爷会这般狼狈的、全身是血的倒在平日里都无人经过的小路中。

——二少爷夏淼本身就有精神上的问题,这是临界村中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为了达成目的,“不惜自残”这种事夏淼都做过好些遍了,他所做出的荒唐事每次都会让仆人们受到极大的惊吓,夏家以外的临界村人也没少受过这位二少爷的“迫害”,以此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们因而生成了定向思维,也就轻易受到了误导、产生了很容易纠正、却也很容易遭到有心之人利用的误解。

不过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顾斐无心为自己辩解,也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他猜测系统将他与夏家大少“交换”的目的是为了让他潜入夏家,夏家里定是有什么东西能够解答他的问题、并令他恢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

既然如此,那么于他而言,即使是变成一位仆役也是可以的——变成谁都可以,反正都是盗取了别人的存在,夏家下人们的误会并不会妨碍到他的行动。

他并不介意自己在夏家内的地位,尽管他对“交换命运”这种事还存有疑虑,可“偷盗者”确实是他,被夺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的那个人哭还来不及呢,害人无故消失的始作俑者还斤斤计较、嫌弃来嫌弃去的,未免也太过失礼了些。

在醒来、也确认了自己的所在后,他就凭着那些依据仆役的嘱托、以“关心”为名、实则是为了防止“二少爷再闯祸”而一直跟着他的小厮不敢不听从自己的指示,费了些口舌、劝走了他们,在瞅见那些疼唯唯诺诺地退下后,他亦找了个理由离开了病榻,按照脑内夏满的记忆前去了夏家家主的住所,将身上沾上了斑斑血迹的衣服换去,也换回了“夏满”的身份。

之后他则放弃了在夏家的宅子里七绕八绕地去寻找那件他自己也不知是何物、却能明确地感受到的东西的举动,直接找去了夏家的书房。

这或许和“夏满”的身份有关,夏家现任的代理家主好书,除去实行“家主”的责任外他几乎不会离开书房,所以在离开夏家家主的屋子、路过书房时,顾斐就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他来此。

当然也还有别的原因在,除了直觉引导之外,他心念着书房内说不定就有他想要找的东西,或许,他还能在其中找到能助他更好地了解当今临界村内局势的事物,或是能从里边找到一些他不能通过系统获知的、只有靠自己探索才能发现的细节。

——他从夏满的记忆中有读到和“破除临界村结界的方法”有关的内容,那一个可以“解开数百年前执念者的执念、解放当今众人”的咒术被夏满留下了书房中。

很可能这些天来夏满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书房,作为普通人、并没有修士和符文师们那般了解符咒的他也许整天都埋头于那份符文图样的研究中、全神贯注只为不辜负夏家几十年来的理念。只遗憾半路杀出了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拦路鬼,用着最不公平的方法,直接取代了这在凡人们眼中“并不平凡”的普通人。

夏满自身的意识也于世间泯灭,失去了存在“意义”的人,只能被世界所抹除。

嗯……若书房内没有他期盼看见的东西也无妨,考虑到这一世界和原世界的文字“不太一样”,顾斐想,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多看一些这个世界的“书”。

夏家的书房属于夏家家主,整体并不大,存书也称不上“多”,大半个书房都是用来写字作画、修身养性的——但只要有书即可,对电子文件有些怨言的他也很看好这些罕见的纸质书,自信自己能充分融入“夏满”的角色身份中。

书房也是一个很好的独处之地,给他留下了足够的空间与时间、让他有功夫去研究这个世界的文字、并寻找到他想要的线索与事物。夏家的下人们习惯了他们代理家主的作风,没有贸然闯进的胆量。

因为夏满的记忆中对那间书房已做了很详细、也绝无隐瞒的介绍,同时也因夏满对书房的态度,他推开书房的门时并没有太大的压力或警惕心,走进其中时也持着一种较为轻松的心态。

可生活总是处处有惊喜,在踏入书房的那一刻,他浑身一怔,而后踉跄着前进、伸出手也一把撑在了一座书架上——又是大量的信息被似是“延迟响应”般的系统一股脑地灌入了他的脑中,那些他有好奇过的、他不想知道的常识性的内容的“填充”险些让他的脑袋炸开,光是缓过神来、克制住头痛就耗费了他好大功夫——纵使那头疼其实并不是因信息过量而产生的。

顾斐心知这是自己自身的问题,他不认为自己有病,但想着这或许是作为“恶人”的他应该得到的“恶报”之一。

“之前的、居然还不是全部……”

哪怕头部的剧痛和冲入他脑中的大量信息没有直接关联,也有间接的联系在,他咬牙切齿地努力坚持着自身意识的清醒,在听完脑内系统生硬也毫无感情的“朗读”后,不禁心道自己刚才听到的内容“竟也不是全部”、也悄声对“夏满的记忆”的长度表达了质疑。

略微定了定神,他随即移动视线、环顾了这间书屋一圈,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南边墙上挂着的那幅画上。

那是一幅空白而茫然的画作。

——在夏家当代代理家主的书房内,反常也令人不得不深感好奇的、竟挂着一张白纸。

事实上,这也不是完全的空白、画上也并非真的是“空空如也”,仔细端详一番的话,还能看见宣纸上有用沾了少许墨水的笔“随便一刷”刷出来的“淡淡的水墨画”。

顾斐凝视着那幅画作,又踱步至其之前,他仰着头“欣赏”着面前的作品,双手则莫名颤抖着攥紧了先前从夏淼的遗体上得到的“护身符”。眼前的这幅画给他带来了同那枚属于“上界仙人”的“护身符”一样的感受,“似曾相识”。

且同样的,让他几些潸然泪下、泪流满面。

这就是他想要在夏家中找寻的东西、依据系统所言,也是和恢复他的记忆有关的事物。他潜意识中觉得自己曾见过那枚“护身符”、见过眼前的这幅画,亦或是说,他自觉自己与护身符的主人和这幅画的画作者认识,这已经不仅仅是情感上的共鸣、也不是临界村的结界可以做到的事情了。

可是,为什么呢?顾斐哆嗦着、亦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抚在了那幅画上,为什么我会那么认为?他问自己道。

——我认识、你、么?

——我认识……谁?

——你是谁?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画作上的“水墨”变作了苍白的雾气与云团,从画作中涌现出的雪白与灰白冲散了他瞳眸内的深黑。

全然不顾周身的异样,他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云雾遮掩了书房内的书桌与书架,也迅速地向四周弥漫开来,云团和雾气在他眼前化作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苍茫云海——他看见在这一片静悄悄的白色中,有人身着长裙飘飘,也悄然来至他的身前。

来者手执一把点缀有墨色晕染的纸伞,衣衫如云、发色如雪。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与面上的神情,也记不得自己曾见过这般人物,却似是听见了面前人的心声、也好似听到了其的悲泣。

“……”

“……”

“我知道你发自内心地厌恶着我,相信我,一百年后,我会离开你。”

“!”

顾斐猛地睁开眼睛,发觉他正好好地站在夏满的书房之中,周围也不存在有什么云雾、或是那撑着把纸伞的“上界仙人”。

而抬头向南面墙上看去时,在那堵墙上挂着的也不是什么一片空白的画作,只是一幅普通又端庄的仕女图罢。

他略一皱眉,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什么人制造的幻境里,也可能是误触了书房内的某样咒术。

可在他考虑着要不要试探性地去询问系统“方才发生了什么”时,他却发现那幅空白的“水墨画”已被他从墙上取下、眼下,已被他揉成了一团、扔弃在了书房的角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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