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梦，

不死不休。

多少繁华一世，

抵不过金戈铁马。

岁月如刻刀，

深与记忆，

浅同忘却。

终究一死耳，

而万死皆休矣......

真的，皆休吗？

茂密的丛林，粗大的树木，厚厚的落叶也掩盖不了盈盈白骨如山。古荒森林是地图上的一个版图，但人踪杳渺，因为这里方圆千里覆盖着层层远古森林，森林外又是连绵不绝的大山与沙漠。所以，没有人知道，原来在这片辽阔的丛林里，竟然还有一片令人惊骇的连绵白骨，它们埋没在丛林里、掩盖在落叶下、堆砌在草丛中，无人问津......

坨罗树是一种巨木树种，直径十几米比比皆是，斑驳的树皮映照在点点破碎的阳光下，泛着古老的光辉。在它的脚下盘踞着一堆布满风尘的白骨，如小山般拱卫树干。一阵微风吹过，几只肥硕的苍鼠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慌乱地窜出白骨小山下的洞穴，匆忙跑向远方。一切又归于平静。

良久，白骨小山突然发出轻微的摇晃，几根白骨纷纷滑落，然后又平息下来。过了一小会之后，白骨小山又开始不断摇晃，周而复始了七八回后，小山渐渐低沉下来，一只白骨手臂突兀地伸出于山顶，挣扎着钻了出来。先是手臂，然后是小小的骷髅头，接下来是另一只手臂，然后这具奇异的小骷髅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将干枯惨白的身躯与双腿吃力地拔出了白骨小山，然后似乎慌张地滚落下小山，像个被人重重丢弃的木偶玩具，狼狈不堪地摔倒大地之上。

小骷髅很快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拨弄大地，身躯疯狂地向远处逃离，空洞洞的眼窝正对着那座白骨小山，偶尔似乎有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

小骷髅想要逃离白骨小山，它似乎获得了恐惧，但可惜它的后背很快就撞在了另一座白骨小山上。同样惊慌的事情发生，小骷髅拼命地丛林里奔跑逃窜，可是哪里都是白骨皑皑。最后，精疲力尽的小骷髅蜷缩在一棵坨罗树下，在微风中瑟瑟发抖。

良久，小骷髅伸出干枯的白骨手似乎要想摸摸那张惨白的白骨脸，想像中的触感不对，然后那双空洞洞的眼窝注视到了白骨双手上。小骷髅在这一刻跳得非常高，骷髅头重重地撞在树干上，眼窝里似乎有汹涌的光芒疯狂闪现，不断地打量着自己的身躯。

小骷髅如惊弓之鸟，在丛林、白骨中疯狂地奔跑乱窜，直到跑断了左腿白骨，重重摔倒在一座白骨小山上，右臂“啪”的一声断飞它处，精疲力尽的它似乎昏迷了过去。因为，丛林又开始恢复了那种死寂。

第二天的古荒森林依旧昏暗，断了左腿没了右臂的小骷髅艰难地在白骨山上连滚带趴，眼窝中散发着不稳定的光芒。小骷髅在皑皑白骨中疯狂地摸索，寻找合适的左腿与右臂，试了无数次，没有一个可以成功。小骷髅对着身躯拼接了很多回，但断腿还是断腿、断臂还是断臂，似乎再不是身躯中的一部分。

小骷髅最终找到一根很长很细的腿骨，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腿骨，小骷髅做出一个惊讶万分的表情。拥有这么长小腿骨的家伙，到底有多高？支撑在唯一的白骨手臂之下，小骷髅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向一株坨罗树下，疲惫地坐倚树干上，望着远方发呆。

“我叫栗小树，你们可以叫我栗子，来自南屏国，是刚入伍的新兵，请多多关照。”

“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赢！因为我们是正义之师。”

“我们的对手很强，但我们不怕他们。”

“我们视死如归，可为什么敌人也是这样？是什么精神在支撑着他们？”

“我们真的是正义之师吗？”

“我们......都要死了......”

记忆如潮水，小骷髅找回了自己的名字，栗小树，栗子。望着茫茫无边际的皑皑白骨，叫栗子的小骷髅眼窝里剧烈跳动。良久，一只四处乱窜的苍鼠惊动了发呆的小骷髅，它的眼窝突然平静了下来，立即转向了闯入视线的小动物。

感觉似乎有点饿，但我不是骷髅吗？难道还可以吃肉饮血？

饥饿感一旦出现，立即变得非常强烈，小骷髅摇摇晃晃地走向正在落叶中翻涌的苍鼠，后者立即奔跑得无踪无迹。小骷髅恨恨地捶了一下身躯，望了一眼白骨小山，突然倒下去，迅速融为一个整体，再也无法分辨。

等候是非常残酷的，好在叫栗子的小骷髅生前就是这样渡过的，那些长期艰苦埋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直到再次有一只苍鼠出现在视线中。尽管是第一次，栗子小骷髅的动作依旧非常敏捷，它下意识地伸出白骨中指如剑般刺穿了腋下钻来钻去的苍鼠。

有了食物在手，饥饿感放大十倍，栗子小骷髅举着吱吱挣扎的苍鼠，干枯的骷髅嘴巴微微张合，鲜血滴落在白骨上，没有任何作用。栗子小骷髅似乎好半天才下了决心，挑下一块苍鼠肉放入嘴巴里咀嚼。它的嘴巴几乎都没有踫到苍鼠肉，那肉就顺着白骨空隙落在地上。

栗子小骷髅一片茫然，它的空洞双眼注视着已经渐无声息的苍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愤怒、慌乱与迷茫涌上心头，栗子小骷髅的眼窝中又开始涌现不稳定的波动，然而一股淡淡的黑气突兀地从苍鼠身躯上浮现，飞快地涌入栗子小骷髅的眼窝中。

栗子小骷髅呆呆地丢下苍鼠，突然抱着头颅疯狂地颤抖起来，直到它再次精疲力尽地躺地白骨小山上，如条死狗般痉挛颤抖。

苍鼠的记忆一点也不好玩，而且充满了令人恶心的进食画面以及无限恐怖的黑暗。只是，确实有那么一点不饿了，身躯似乎还有着一定的变化，只是栗子也说不上来。

饥饿可以改变一切，哪怕是令栗子感觉想吐的苍鼠。

苍鼠失去反抗力后才可以吸食，失去生命力十秒后不能再吸食，这是栗子几天来狩猎的经验结论。它看不到的是，它的眼窝中的光芒偶尔闪烁得更加亮了几分。

栗子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行动快速了几分，要不是缺失了一手一脚，小骷髅感觉自己仅凭速度就可以追得上苍鼠，甚至它感觉自己也会打洞......也许是错觉吧，苍鼠吃得太多了。

古荒森林里可不仅仅有苍鼠，有了无数次经验之后的栗子将目光转向了雪耳兔，一种浑身黑毛却长有一双雪白大耳朵的兔子，这个物种的数量仅次于苍鼠。至于再大一点的看似温顺的独角鹿，一次尝试之后仅是小鹿的挣扎就差一点让小骷髅散架。

雪耳兔吃青草，栗子小骷髅淹没在茂密的草丛中，它的骷髅左手里还擎着一株青草。栗子的耐心非常好，当兵的时候他就是优秀的斥候，也曾经立下过不小功劳。雪耳兔的警觉性非常高，而且丛林里的青草也广袤，栗子在尝试几次之后就把苍鼠做为正常进食目标，把雪耳兔作为改善伙食目标。

雪耳兔的记忆不恶心，但充满了谨慎与惊恐，进食后给栗子的感觉并没有太多惊喜，食量相当于两个苍鼠而已，何况栗子已经麻木了那种恶心感觉。有时候栗子为自己丢弃的苍鼠、雪耳兔肉感觉到非常可惜，如果还是“人”的话，在丛林里拿来烧烤非常是不错的美味。说到美味，栗子不自觉地咂吧一下嘴巴，可惜只有骷髅上下腭的撞击之声。

栗子“吃饱”之后，开始四处翻看白骨小山，它认准了一点，凡是能够留存下来的必然是好东西，就比如它自己，这一大片白骨森林中也只有自己是个“活骷髅”，似乎有点孤独。这几天，栗子还是有那一丁点收获的，比如一把残破的匕首，尽管锈迹斑斑，但比起自己的白骨手指还是锋利很多；再比如一个奇异的珠子，看似是某串项链上的东西，只是链子与嵌托的基座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栗子把它用兔毛绳穿好挂在胸前，骷髅嘴巴似乎扯出一个弧度。

蓦地，栗子突然停下脚步，眼窝里微光闪烁，它慢慢转身拄着白骨柱缓缓顺着感觉向前走，最终来到一座白骨小山的旁边。眼窝在白骨小山不断地搜索，最终它的“目光”落在一根左腿骨上。

望着这根左腿骨，栗子有些激动与兴奋，还有些忐忑不安，它慢慢蹲下身躯将那那根左腿骨拾起，仔细的端详与打量，然后急忙将它拼接在空荡荡的左腿部位。

“咔擦”一声脆响，那根左腿骨奇异地接上了身躯，但一股尖锐的疼痛涌上额头，让栗子下意识地张大嘴巴，全身发抖。有喊，但无喊声。疼痛非常剧烈但过去也快，几乎是眨眼间那种感觉就消失了，但栗子的心情久久难以平息。

疼痛也是一种感觉，感觉自己还“活着”，而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