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三章 故国萧瑟三千里,双泪阒然落君前。(1 / 1)张大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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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船择一开阔地带靠了岸,众人急忙忙地下了船,向前面火势最猛处奔去。

“师姐,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不会,你听还有喊杀之声。”

张祜侧耳细听的确远处有人在大喊大叫,而且不只是一两个人。

三十余人呼啦啦靠上前来,倒把岸边的人们吓了一跳,纷纷手持家伙摆开御敌的架势。

待看清是红鞋子女侠们,都长出了一口气,喜出望外地大呼道:“我们的人!邓大爷,红鞋子老母她们到了。”

喊声未落,从前面跑来五个人,最前面的是位四旬出头的褐氅汉子,手提一杆半丈把长的马鞭子,透着一身的精明强干;紧随其后的是个年龄相当的男子,赤着双手,可细看在腰间别着个黑色的投石带;再往后是两个略微小几岁的中年人,一人持管判官笔,一人握柄大横刀,看他们是百倍的精神,千般的抖擞。

后到几步的汉子,光头大耳,眯缝眼扫视着一切,周陌一看认得,这不正是那开元宫前摩尼教烈火旗的曹旗主吗?

五位英雄上前躬身施礼,齐向老母恭敬问候。

老母急迫地询问道:“邓庄主、公冶庄主、包庄主、风庄主、曹旗主,前面发生什么事啦?慕容先生可好?这大火是你们烈火旗放的吗?”

为首的褐氅汉子双眉紧锁,百感交集地回话,“老母,火不是我们放的!主上被四个新罗人劫持了,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啊。”

老母心急如焚催促他,“孤烟庄主,你简单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邓孤烟邓庄主稳了稳激动的情绪,开始从头讲了起来,“昨天前半夜,来了四个新罗人,他们说是张祜张公子的朋友。主上一听是先前给我家报信的新罗友人,心里特别高兴,热情地款待他们。夜深了我们各自回船休息,主上有意把客人留在他的船上,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详谈。可万万没想到,到了后半夜,有人发现主上的船偷偷摸摸地要自行离去,我们几个上前去询问,可看到了河畔漂浮着几具护卫的尸首,马上意识到大事不好。再等靠前时船已划到了河心,我们没有犹豫急忙驾船想去拦截,可发现各船的桨橹均被破坏掉了。正当无计可施时,曹旗主他们到了,来得太及时了!”

曹旗主曹烈接过话说:“是啊,老母,你让小侄只带两名教徒先行赶来,真是太远见卓识了。我刚到就见新罗人挟持着慕容先生向北而去,邓庄主他们正要寻船去追。可突然渡口里泊着的船只纷纷燃起大火,火势蔓延极快,幸亏从上游下来一条官船,慌乱避险中不偏不倚正抵住了北逃的帆船,那新罗头领气急败坏将船上官差打落水中,幸得我们及时搭救尚未溺水遇难。老母,你看他们过来了。”

大家向后看去,八、九个落汤鸡般的官吏失魂落魄地聚过来,为首之人是个相貌怪异、不修边幅、粗衣粗褂、头罩折角巾的中年男子,此时他不再笑了,而是惊魂未定地直哆嗦。

“我的惠山泉水呀,我的高邮湖大闸蟹呀,全完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像是对人倾诉要博得同情,又自言自语似追悔莫及。

张祜向这人喊道:“温庭筠,怎么那是你们的船?”

温庭筠闻声从自责中抬起头来,似见到亲人般抽泣不已,顿足捶胸地诉说着,“张老师啊,俗话说,欲速则不达。这回我是相信了!自从惠山取水回来,一路倒是顺畅。可是李哥突发奇想,说李德裕的老娘最爱吃大闸蟹,现如今正是‘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蟹子最肥的时节,弄几斤扬州本地的高邮蟹子孝敬她老人家岂不美哉?我一听便自告奋勇,连夜前往,李哥说不急,可明早顺路捎上。可我心血来潮地建议,一来那样太过仓促,不能保证品质;二来大白天地兴师动众,太过招摇。绅哥一听,认为我说得没毛病,甚是想得周全。我便半夜动身前去高邮湖收了这五百余斤肥蟹,没想到回来的路上祸从天降。搞成这样可如何是好啊?”张祜不住地安慰他。

“是谁放的火?”身后是人声嘈杂,马踏鸾铃,一位官员在众兵士的簇拥下匆匆而来,“你们这些人都哑啦?快说,是谁放的火?”

见无人回答,官员用马刺向岸上人等一扫,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众将官,把他们全带回节度使府衙去!”

这马上高官大腹便便,仪态大方,一双小眼睛滴流乱转透着精明,说的是满口的京腔,一听就知道是从长安皇城来的。

“杜悰节使,不是这些人放的火,放火的在河里呢。”温庭筠大声禀告着。

马上官员俯身观看,借着火光认出对方,很是意外地说:“是飞卿啊!这大半夜的,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弄得一身的水呢?可别着凉了。”

他马上命令手下人解下披风给温庭筠穿上。

庭筠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讲给他听,官员明了其中的因由,立即发令让士卒们向河里齐声呐喊,“贼人听着,快把船划回来,否则要开弓放箭了!”

喊了数遍,那船上的新罗人无动于衷。

岸上的节度使一声令下,二十多名弓箭手齐发飞蝗,可能是河面过宽,这众矢有的落入水中,有的即使射到船上也是强弩之末。

一个射手疾呼,“节使,快看!他们把前面的官船给凿沉了。”

可不是,那官船忽忽悠悠向河底沉去,“这些败类!不得好死。”庭筠痛心疾首地怒吼着。

他这边怒气冲天,可那边船舱里踱出一个大平脸的汉子,幸灾乐祸地向岸上朗声笑道:“沉了条船认倒霉吧,咱们后会有期啦。扬帆启航!”

瘦高个子朴护卫把住船舵,鸭蛋平脸的金护卫和花郎将军合力扯起风帆,眼看着他们就要大摇大摆地逃之夭夭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杆长箭破空而至,不偏不倚正从朴护卫的后背穿过,他惊愕地圆睁二目,一股鲜血从嘴角流出,未出一声当场毙命。

又是一箭飞来,金护卫的头颅贯穿一洞,力道还未截止,碗口粗的桅杆被射中轰然折断。

倒落的杆子砸向花郎,亏他手疾眼快撤身躲闪,可还是被划伤左臂,殷红的鲜血直流。

大家举目但见远处奔来二十余人,均是北方异族装束,最为抢眼的是一个手握四尺长弓的少年,他背后斜负箭囊,之中利箭皆长近两尺,青石为镞,猪皮为罩。

此子英气勃发,斗志昂扬,看到他就让人想起初生牛犊这个字眼。

他快步向众人跑来,在大家的敬佩目光中出乎意料地高声叫着,“二叔,我来接应您了!”

这是喊谁?人们惊奇地寻觅着,站在人群最后的朱大此刻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晏然自若地大踏步走出来大声应着,“大延广,两年多不见,你又长高了,这楛矢石砮射的是越发得心应手,百发百中啦,你们怎么会来呢?”

小伙子眉开眼笑地凑到跟前,望着朱大亲热地回答:“二叔,我这楛矢石砮的射技不都是您教的吗?自从两年前我随遣唐使到长安太学习识古今制度以来,已经两年有余了,这回是学成回国途径兖州,闻听您带队南下姑苏,我便带着同行武士前来助阵。寻到燕子坞与新罗新任清海镇大使郑年不期而遇,他们假扮我们渤海国人在佯攻参合庄,双方就此交手,打得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后来他们撤走了,我们紧追不舍不断袭扰,就这样打打停停尾随至此。”

在叔侄两人说话的当口,河面上再起风云,大平脸阎长手持障刀劫持一个中年人,向岸上气急败坏地叫嚣着,“放我们一条生路,否则结果了慕容台的性命。”

刀下之人正是南燕金刀遗脉慕容台,他头发偏黄,鼻梁高挺,眼眶深凹,身高八尺,腰带有九围,神采飞扬,形貌举动优美。特别是额头上那中央隆起的半月形重纹,仿佛南燕献武帝慕容德转世一般。

他面对钢刀泰然蔑视,不卑不亢,还凛然劝解着阎长。

“你给我闭嘴,丧国之主不思复国,整日夸夸其谈;不顾众望所归,意志消沉贪图安逸,脑满肠肥却手无缚鸡之力。我看不起你。”这话戳到了大燕后裔的心窝里,他羞愧地再无声息了。

王子大延广年轻气盛,不加思索,拉满长弓又是一箭,直取阎长的梗嗓咽喉。

带毒的楛矢见血封喉必死无疑,不容阎长反应,刹那间长箭已飞到眼前,蓬的一声闷响,一支片箭凌空相击,论力量和速度较其更胜一筹,直接把楛矢顶到河里。

哪儿来的片箭?在熊熊火光的映射下,一小队身穿棉甲,手提刀枪弓叉的武士在将军的带领下涌到河边,这将军高颧骨,圆扁脸,小眼睛炯炯有神。

他腰挎障刀,左手握着反曲小弓,右手腕子上悬掉着个带绳的靠管。

他们一到河边就拉圆了阵角,与对方怒目相峙,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队伍前的将军大喝道:“靺鞨小子,休要猖狂!不要以为仗着人多,我们就怕了。”

他又向着中原武林人士喊着,“众位英雄,我新罗此次前来,并非对慕容遗脉心存恶意,全是为其复国大业着想,朗朗日月,可鉴我心。渤海国确实要强加阻拦,这位王弟大虔晃不是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吗?难道我们传递的消息是虚构的吗?大家不言而喻了吧!请高抬贵手,放我们和慕容先生过去,千万不要上了靺鞨人的当啊!”

朱大,不!应该是渤海国王弟大虔晃反唇相讥道:“颠倒黑白,胡搅蛮缠!你们说说,为了什么要协助慕容氏复国呀?为了伸张正义,乐于助人?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谁会相信呢?我看你们是为了自己,为了拉拢同道,夹击渤海国,以达到扩展疆土,称雄辽东不可告人之目的。说好听的,慕容台只是你们手中的一枚棋子;难听的,他就是任你摆布的傀儡玩偶。今天你想阴谋得逞,别做梦了。”

新罗将军勃然不怒,拔出障刀,厉声吼道:“自古水火不相容,英雄各为其主,为本国利益好男儿头可断,血可流,大虔晃我敬你也是一方豪杰,今日你我在此分个上下,决个高低,如果我输了定当自己了断血溅三尺,望你饶过我手下的将士,放他们北归;如果我赢了,希望你们听听慕容先生自己的意愿,不要横加干涉。”

“好,就你我一战定输赢,免得搭上他人的性命。”王叔从身边兵士的手里取过一把钢刀。

正要上前拼杀,却被旁边的侄子拉住,“将军,我可以代替我二叔与你比试吗?”

新罗人打量一番大延广,挺胸傲然地说:“可以,别怪我欺负孩子就好。”

王叔不无担心地阻止他,王子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二叔,杀鸡焉用宰牛刀?你就放心吧。”

话出人到,他手擎一杆大枪跳入场中,枪对刀犹如蟒蛇翻身虚实换无常,刀抵枪胜过泰山压顶驰缓破凶险,周围的江湖英雄、官兵将士乃至从火堆里逃离的船客们都为双方捏了把汗。

但毕竟这是一场年老力亏和血气方刚的对话,几十个回合后新罗人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王子心中暗喜,更加使出浑身的解数,一招快过一招,一枪猛过一枪,招招要命,枪枪刁钻。见将军只有还手之力,认输自尽就在眼前。

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

就在将军力不从心之危急时刻,从人群中跃起一人,威风凛凛口中大喊:“郑年叔叔,我来助你!”

但见来者是个少年英才,十五岁的光景,浓眉虎目,大耳有轮,中等身材,长得敦实有力。

他单臂抡起一杆金枪,呼呼作风,直逼大延广。

这枪法真可谓,平下里横扫千军,竖起来穿天破地,出神入化,力大枪沉。金枪在掌中一抖,借气发力,一枪变两枪,两枪生四枪,转眼间身前身后遍是枪花,有实有虚。在月光下,刺出点点寒芒,让人目不暇接。

忽地脚下疾步如飞,纵身擒枪攻入,一招长河贯日,势不可挡,逼得王子步步后退。

大延广也不示弱,大枪拨开金枪,分心便刺。

小伙子金枪护体忽又似落叶飞花,枪头化作漫天飞舞的花瓣,罩出一片金幔,舞得风雨不透。

几十个回合少年故意卖了个破绽,王子哪里知晓?还以为是天赐良机,暗自窃喜,全力挺枪跟进,逼着对方向后避走。

取胜良机怎能失之交臂?大延广端枪紧追,哪知正中人家的诱敌之计,见少年英才一招似灵猿矫捷,倒提枪杆侧身翻转,枪尖上挑,径直扎出,人枪化成一道飞鸿,金枪不偏不倚向王子前心疾刺,大延广再想躲避那是不可能的了。

就在命将归西的阴阳交界之间,那少年金枪倏地回撤,大吼一声“到此为止吧!”

王子面露惭愧,心有余悸地抱拳退回本部,王叔大虔晃急忙私下安慰。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可是泰山秦靖秦英雄的徒弟吗?”一直在旁边观瞧的义玄和尚发话问道。

少年就是一愣惊奇地问:“禅师,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师父正是秦靖,我是他老人家的二弟子高顺励。您是哪位呀?”

和尚会心地一笑,“善哉,不出贫僧之所料,你这秦家枪与你师父如出一辙,尤其是那回马枪,瞬时让贫僧想起十年前鸡足山的往事。可能你与我未曾谋面,不很熟悉,但提起我师父希运大师,你一定是晓得的吧。”

励儿眼光一亮,仔细端详那和尚,恍然大悟大声地问:“师父是希运大师的首座弟子义玄禅师吧?我是早有耳闻,就是无缘相见呀!”

和尚亲切地回答:“正是本和尚。可我不明白了,你怎么认得这新罗人的呢?”

励儿回头看着郑年,看着他那张同样是茫然的脸,“郑叔叔,还没记起来吗?”他从怀里拿出一物戴在脸上,那是个弥勒假面,“记起来了吗?池州杏花村,这假面还是浣儿姐姐给做得呢。”

郑年喜不自禁地啧啧连声,“秦英雄的小徒弟,哎呀,一晃四年了,都长成大人了,那时我还在徐州银刀军任职。对,池州的杏花村,借问酒家何所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我义弟杜牧的诗,对,他也是秦英雄的义弟。”

在场的众人听他们谈得如此亲热,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相见,温庭筠向来是不落人后、爱凑热闹的主,他也耳尖听得仔细,凑过去疑问道:“你们谈到的杜牧,是不是现任比部员外郎的杜牧之呀?”

见疑问得到首肯,他抿嘴笑了,“来,你们几位都过来,都得给这位新任淮南节度使行个礼。人说不知者不怪,这位非是别人,将军,你应该管他叫三哥,他乃杜牧之的三堂兄驸马爷杜悰。”话说开了,看真不是外人,彼此相互见礼。

这么一来就是再有矛盾,也没法拉下脸来了,双方经过商议还是询问慕容台的心思吧。

就此喊过来船上的三个人,阎长迟迟疑疑地跳下船,看岸上是一团和气,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纳闷地悄声问郑将军:“清海镇大使,你们这唱的是哪出啊?”

待慕容先生迈下船来,四位家臣和张祜急忙上前相搀,不住口的自责安慰。

最后离船的是花郎将军,还不忘提桨自卫。

“拉倒吧!花将军,把那桨快给人家留下吧,再拿走这船就剩船板了。这里都是兄长子侄,那东西用不上啦。”郑年半开玩笑地告之。随后他正色问责大平脸:“老闫,我们

出来前是怎么合计的,你怎么整出这霸王硬上弓的架势来啦?你这是要把慕容先生劫持到何处啊?”

还没等欲言又止的阎长申辩,慕容台痛心疾首地呵斥道:“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他要把我送给回鹘可汗,消除大燕复国的潜在危险,以换取辽东所属各部与新罗武力的联盟。”

郑年闻听大怒,指着阎长咆哮着,“阎长啊,阎长。你空有匹夫之勇,胸无点墨,海盗习气不改,整日里教坊酒肆,花天酒地,谋划正事却似懂非懂,似是而非。张大哥和我们不是商定好了吗?由新罗全力支持姑苏慕容东山再起,一统燕赵,再创大燕之辉煌。其中略使小计,佯装渤海势力攻袭加以推动,也是为了使其破釜沉舟,成人之美的良苦用心。可你却要挟持先生北去回鹘,邀功乞怜,我不知你是真得沉迷酒色,利令智昏,全然不知呀?还是想借机出走,邀功请赏,背叛新罗呢?难道你不知道?就在几个月前,回鹘汗国已被黠戛斯部所破,崩溃离析,部族西去,我想听听,你要投靠的回鹘可汗又是哪一位呢?”

阎长被说得是瞠目结舌只会说:“我真得不知!回鹘崩溃离析了?我听花郎说契丹八部并非省油的灯,只知道利用后主之名,吞并其他部落壮大自己,不会真心与我们联手去损耗实力。我想倒不如将慕容余孽直接奉献给契丹的宗主,令其联合不是更直接些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郑年鄙夷不屑地训斥道。

红鞋子老母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抢白,“别吵了,还是让我们听听慕容先生的想法吧!”

大家的目光齐聚到慕容台的身上,这位年过四旬魁伟汉子那雍容的脸庞上呈现出坚定不移的神情,“我还是想北上,实现我慕容家未泯的誓愿!”

一骑红尘,飞驰而来,马上紧勒缰绳的是位面目英俊,举止潇洒,上唇与颏下留有微髭,腰间挎着金刀和黑剑的六旬老人。

他翻身离鞍,跪倒行大礼参拜,“主上,这北地是归不得的。”

慕容台双手扶起老人,喜不自禁地问道:“公孙先生,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要派人去襄阳绝情谷请您出山呢,不想你这么快就来了。你说不能北归,何出此言呢?”

老人再次深施一礼恳切地说:“主上,想我公孙家系南燕外戚,自老祖公孙五楼起,世代受大燕恩德,无以为报,愿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请听微臣相劝,这北地是去不得的,复国之日尚须时日。”

他见后主面露疑惑,进一步谏言道,“主上,你不要被北地貌似分崩离析,群龙无首的现状所迷惑。你可知这推翻回鹘的黠戛斯部的底细吗?他们自称是西汉李陵的后裔,酋长裴罗自认为与唐朝皇帝是同宗,心安理得甘愿臣服。因此北地外观大乱而内在不乱,仍似铁板一块,而且愈加依附大唐,黠戛斯雄踞漠北,似大唐李氏的坚固长城。再说奚、契丹、室韦各部,自其宗主西遁,看是恰逢鲜卑民族团结统一的千载良机,实则它们是各怀鬼胎,重新投靠中原,以李唐马首是瞻。就拿契丹为例,据可靠信息,八部盟主耶澜可汗遥辇屈戌与大迭烈府夷离堇耶律匀德实密谋,待主上北去,将携天子以令诸侯,收复鲜卑各部,任其招摇还则罢了;如若不甘受其利用,则秘密除之,自起炉灶。所以主上听微臣一句忠告,北归凶多吉少呀!”

可那主上慕容台晃着脑袋不同意他的看法,以势在必得的口吻固执地讲:“四百多年了,可算有这复国雪耻的机会,怎能失之交臂呢?我慕容金刀遗脉的列祖列宗会在九泉之下扼腕叹息的,鲜卑诸部乃同宗同根,虽各有志向,但也不至于卑劣到如此境地吧?并且有新罗友邦诚心相助,大业可成矣!北归我决心早下,勿用再议。”

听主上执迷不悟,老人扑通双膝跪倒,接连叩头苦苦哭谏,“主上,听微臣肺腑之言吧!想当年末主慕容超不听老祖公孙五楼之计,弃其‘避开东晋刘裕北进锋芒,扼守齐南大岘山天险,拖延时间,派小股精骑截断晋军的粮道,东西夹击取其后方’的良策。而是自以为南燕国富兵强,无须示弱,引晋兵入岘,然后以优势骑兵迎战。一念之差,大业飞灰烟灭,痛心疾首啊!”

一声怒喝,慕容台面沉似水,“不要再提那些老皇历了,谁又能未卜先知呢?我看你公孙望北是越老越没了志气,回你的绝情谷苟且偷生去吧。”

老人匍匐在地老泪纵横,“主上,老臣公孙一家世代不敢忘怀当年广固(益都)城中先帝托孤寄刀之事呀!就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提起往事慕容台也压住火气,略有感动地弯下身子,双手扶起地上的老人,“公孙先生,不必如此,公孙家的忠诚不容置疑。好吧,快去准备船只,我们即刻北上。”

“非也,非也。”金风庄庄主包可为直抒己见地大声阻止道,“主上,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公孙望北,江湖人称‘俯视天下,危及床帷’。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没有瞒得过他的秘密。他今日千里奔来,苦口婆心地规劝主上,您怎么就置若罔闻、一意孤行呢?您若落入奸佞之徒的圈套里,损失的不仅是您自己,更毁掉了咱大燕复国的千秋大业呀!“

正当慕容台低头犹豫时,从上风上水的河面上急驶而来一条小船,船头迎风屹立一人,白头黑面,颌下一部银色美髯,墨色束发带勒住前额,英雄大氅随风鼓舞。箭打般转眼即到岸边,脚尖轻点一纵离舟,跃起身形立于近前。

“呼延老英雄好!”

“呼延寨主,您来了!”

众英雄齐上前去问好行礼。

慕容台也躬身施礼,“岳父,你老怎么来了?”

老英雄哈哈大笑,拱手还礼,“大家好啊!”他向女婿问道,“台儿,你这是回姑苏啊,还是去辽东啊?”

慕容台恭敬的回答:“孩儿已经下定决心回归北地,团结鲜卑各部光复大燕。”

老英雄捋髯柔和地问:“就没人劝阻你吗?”

“有,公孙先生刚刚阻拦我呢。”他将刚才的对话重述了一遍。

“糊涂啊,台儿,你糊涂啊!冲动是魔鬼呀,我想告诉你的也正是公孙望北所说的。老夫今天专程从淄州五松山南来,就是要阻止你姿意妄为,贸然行事,倘若北归,凶多吉少啊,你想重走史思明大燕皇帝的老路吗?”

看女婿还在举棋不定,老爷子生起气来训斥他,“慕容台!公孙望北是皇亲国戚,其老祖公孙五楼统领朝纲,还有托孤护主之功,他能坑你吗?我,呼延简,家族世代耿直赤诚,上自前赵镇东将军呼延谟惨死在石虎刀下,家族散落。到义士呼延平解救公孙太皇太后、段太后和末帝慕容超,还把女儿嫁给了末帝,可谓倾肝沥胆。几百年来,慕容和呼延两家多有姻亲,不分彼此,我又怎能看着自己的女婿往火坑里跳呢?”阐明利害,推心置腹,说得慕容台无话可说。

“这些全都是真的!”王弟大虔晃沉默良久了终于开口直言,“慕容先生,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和你讲,我们此次南来就是要劝阻你北归的。你可以不相信我们,说我们都是为了私利蒙骗于你。可你看看这封密函,那上面钤于信封的契丹官印你可要看仔细了,这封信是八部盟主耶澜可汗遥辇屈戌写给大迭烈府夷离堇耶律匀德实的,看过其中的内容,你便会清楚呼延老英雄和公孙先生并没有说错,也清楚我们渤海国此次南来的用意啦,那契丹的险恶用心便一目了然了。”

他将信呈上,待后主读罢密函,慕容台仰天长叹,“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大燕复国无望了。”

公孙望北劝解道:“主上,不必气馁,还是从长计议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机会总会有的。”家臣遗老们纷纷安慰着。

“回姑苏!”慕容台心思沉重地吩咐着。

“主上,这金刀您还是带回燕子坞吧!”公孙望北建议道。

慕容台苦笑着说:”还是遵照末帝的遗旨留在你那里吧,待兴兵复国时再归还于我。我当务之急是回参合庄苦练武功,不能受人劫持而无还手之力呀,我决心修得真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慕容台一行人向众人告辞后,寻船回苏州,公孙望北、呼延简也各回逍遥谷和五松山了。

主角走后,这出戏也到此告一段落。

那新罗将军郑年问励儿从何处来、要去往哪里?励儿如实回禀,是从许州潭家沟义父王金处去太湖看望大师兄的。

郑年面带喜色对他说:“正好,你替我给浣儿带句话,告诉她,她父亲身体安康,但十分想念她,让其尽早回家。”

高顺励急着赶路,与大家拜别,继续南下往太湖去了。

眼看郑年也要离开之际,张祜实在憋不住了,凑到郑年面前要问个明白,“郑将军,老夫想问问这次传信之人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呢?”

郑年坦诚回答:“张老爷子,选中您,其一,因我义弟杜牧有诗相赞,说您为人极好,清高豁达;其二,是你在江湖中的威名,德高望重,又是南燕遗老之后;最重要的是您心眼实在,没有花花肠子。”

望着新罗人远去的背影,张祜暗自嘀咕着,“都怨杜牧那小子,胡乱说个什么,说这个品那个。自己整日里放荡不羁,人们背后都说你什么,‘年少多情杜牧之,风流仍作杜秋诗’。这新罗人也是,把话说得这么完美做什么?还不如直接说我没心眼,发夯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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