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之中,一个男人正坐在案台之前,他临摹着一副字帖,越练字写得就越是像那个人。
“王上!“门外传来一声公公的声音,他在小声地询问着,生怕打扰了王上的心情。
这人眉头一皱,将笔放下,他知道又有人准备要觐见,他不想见那些人。
“说!“燧氏说了一声。
那公公将声音提高了几分说道:“庞统领想要觐见向您商讨南荒一事,不知王上是否愿意见他。“
桌前的燧氏沉吟了一声,他发觉若是自己再不接见这些人,他们当真以为自己病重,已然在朝中开始了党派之争。
“宣他进来!“燧氏说道。
他的眉宇之间不像以前那般有执掌天下的霸气,现如今他更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文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形彪悍的男人在门外停住,他朗声道:“臣庞绪求见吾王!“
而后燧氏一声,他现在已经没有坐在书桌之前,而是坐在堂前的一柄木椅之上,那木椅雕工精细,看起来十分雅致。
“臣庞绪觐见陛下。“走到燧氏的面前,而后双膝跪地,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头。
燧氏轻轻咳嗽了一声,庞绪的头还低在地上,没敢抬头,他瞧了一眼庞绪随后说道:“把头抬起来吧!“
那庞绪得了令便将自己的头颅抬起平视前方,臣子是不能平视王上的,所以他在跪着的时候只能平视,而站着的时候只能够低头。
“听说你是要和我商量南荒的事情,有什么事要说吗?“燧氏将一旁的茶盏端起,他轻轻抿一口,然后将其放下。
这些动作看起来无比的熟悉,然而从这个“燧氏“的身上,庞绪感觉不到一点点熟悉之感。庞绪不是皇城之中的官员,他能够得见圣上的原因也是如此。
庞绪急忙点头:“卑职戍守云州多时,曾经多次派人到南荒打探,南荒的城池多数已经荒废,混乱不堪,那些妖族根本不足以掌控一片土地,并且它们回归到山林之中,一个月山的人硬是在它们眼皮子地下还留存着。“
他继续说着:“只要我们派上几万的人马驻扎在南荒不远处的一座小岛上,等待时机成熟,就能够收复南荒。“
燧氏点点头,他的手微微一颤,这个人并不是在看他的意见,而是刺探他究竟还是不是燧氏,有人觉得真正的燧氏已经死了,这个坐在王座上的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若是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抽调天下的兵马,到时候兵马一易权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收回来了。
“你听说过外域吗?“燧氏开口道,他没有直面这个问题,这让庞绪有些意外。
庞绪沉吟片刻,这种事情只是秘闻中的秘闻,野史中的野史,常人知道的根本就是一些以讹传讹的假消息,真正的消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他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他根本是茫然的,说不出个一二来。
“妖族并非是修养生息,它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真正的时机,我们不知道外域的实力,到时面对外域的举族进攻,我们定然会损失大量的人力物力,以疲惫之躯应战,只是下下策。“燧氏说道,他的声音悠扬,这一点与以前的燧氏所契合。
过了不久,庞绪从御书房之中走出,他的额头上还带有汗水,似乎是被刚才那人身上有意无意散发的威压所吓到了,有大人物托他来打探消息,自己不过就是个跑腿的,哪里知道那么多的事情,现在回去只要回答一个问题,现在王上的面相如何,真正的燧氏在额头上不易察觉的地方有一颗小痣,这还是赵喜良所说的。
赵喜良当初是内务总管,他知道关于燧氏的事情远比别人多得多,一些不易察觉的小事都默默地被记在他的心中,但因为当初站错了势力,如今早就已经在城外被斩了头。
而且有御医和庞绪一同佐证,一定能够分辨出现在这个燧氏是否是真的王上。
在燧氏身旁的屏风处,走出一道身影。
“你越来越像了!“风烜说道,他的眼中全然是赞许之色,这个替身气势一直藏在燧氏的身旁,他长年累月地观察燧氏,就是为了能够有一天当做王上的影子。
今日天下或将大乱,他必然要当上一段时间的替身。
不仅仅有他观察和模仿燧氏的那些心得,风烜还会告知他一些宫廷之中的事情,但不被察觉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能轻易见人,见的人越多,被察觉的风险就越大。
“多亏了太子的教导!“这个所谓的‘燧氏正想跪地拜谢的时候却被风烜所阻止。
“记住,你是当今的天子,除了上天和列祖列宗以外,你不必跪谢任何人!“风烜说道。
他心领神会,点头赞同。
风烜继续说道:“他们现在派人刺探,就是想要在暗中有所动作,现在你在明我在暗,还有我的化身在城中,这便是我最好的掩护,只要等那些暗中谋逆的人露出破绽,我们便可以以退为进,将他们一军。“
皇城之中的马车开出了宫门,刚才的庞绪刚刚到了城门之外便告知车夫将马车停下,在市集的一边,另一辆马车停在哪里,庞绪从客栈之中换好了便衣之后朝着巷中步去,那马车周围还有一些暗处盯着的人,见有人前来,他们便从各处汇集到一齐。
庞绪亮出了自己手上的令牌,那几人一见身份便知道是主上要等的人。
上了这辆马车之后,一个男人的脸隐在暗中,见庞绪走了上来,他便将脸稍稍前倾。
“卑职见过宰相大人!“庞绪战战兢兢地说道。
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个御医,是在他之前许久就到了的。
顾思楦正襟危坐,他从身后拿出一卷画卷。
庞绪接应着将那画卷打开,而御医手中又拿出了另一幅画卷。
两幅画卷上的人都是燧氏,不过一张是燧氏患病时画得,一张是燧氏未曾患病早年时分所画,画工不能够直接将帝王真实的面相画出,必须要经过美化,若是画得不得王上的心意,是随时可能被杀头的。
“你看这画像上,是不是当今的圣上!“顾思楦说道。
庞绪看了良久,他其实一眼就能够辨认出那就是当今的圣上,但碍于如果迅速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可能会显得自己看得并不真切。
“是的?“庞绪犹豫不决地说道:“是,一定是!“
宰相在他心中其实和圣上没什么分别,都是一句尤为简短的话就能够要了他的命。
顾思楦沉吟片刻,让庞绪走下了马车。一旁的侍从端了一盘黄金给庞绪,后者眼睛都亮了,端着黄金跪谢。
“圣上已死!“顾思楦缓缓说出了这一句话。
他是当今最懂燧氏的一人,甚至说比他的亲人都还有理解他,燧氏避不见人已经引起了猜忌,若是长时间避不见人,很多以前商议的事情都只能搁置乃至于被废除,许多密辛只有燧氏和顾思楦知道。
当今这个假圣上能够扮演得这么好,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指点,这一层窗户纸没有戳破,便有了极大的可回转的余地,这件事之中最能够得利的除了皇室宗亲以外便是那些背地里谋反的人。顾思楦处于中立,两方若是得势,他都会保持这般,但若是谋反之人得势,他这宰相势必会被斩草除根,皇室宗亲也会顾及他的位高权重。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神一凛:“看来是太子回来了!“
这件事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暗中已经掀起了波涛,姜平的到来本就是说风烜已经回来了,不过他没有显出真身,要想夺得天下就必须除掉最正统的太子,只要风烜重回王宫,所有名不正言不顺的人都会被一一铲除,所以,风烜要做的不是先回到王宫,而是一点点为他回到宫中铺路,也就是身处暗处,在看得最为清楚的地方出手,这也符合风烜一贯的心性。
风烜从小时候便被所有人称之为神童,除了处世经验甚少之外,他的心智已然与成年人无差别,或许从一开始风烜便已经将自己置于一场浩大的棋局之中,他自己扮演帅棋,以消失为幌子,藏在暗中,这是何等的先见,所有人都已然在棋局之中,就连顾思楦自己也不例外。
顾思楦淡淡一笑,这个所谓的太子现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大人,他也在群雄之中斡旋,而且选了一个最适合他自己的角度。
姜平在这其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那就是太子的替身,只要让姜平处于风口浪尖之中,风烜就能够一直处在暗中。
宫门之外,姜平被马车送到了这里,他在不久之前得知了一个叫做千面郎君的人陷害了自己。那前面郎君的真姓名没有一个人知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人已经跟在了姜平而周围。
他到这宫门之前来就是已经洗刷了冤屈,受皇上召见。
宫门外驻足了许多人,他们都是急于上报的臣子,各有各的事情,然而只有姜平一个庶民被召入皇宫之中,他奉命将风烜的令牌送到当今的公主手中,以示自己不久之后将会回到中州。
这是在向天下昭告,他已经回来了,他还活着。
一条宽阔的大道,许多大臣从这条路上走到皇宫之中,他们实则汇成一条江河,贯穿于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