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册道:“此事倒是不急,如果商队去辽国时想办法带上我便是。”
说着曾册就将一封银子推了过去。田乔酒醉顺手接了打开看了一眼立即往回推道:“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曾册按住他的手道:“田兄不知,我家钱财倒是有些,只是边境战乱,乡下的田产总遭辽人祸害。我已将田产便卖,就打算经商一途。只要我能往来辽境,家产才有个安全着落。”
曾册边说边暗地碰了下张三娘。张三娘会意立即开口道:“不瞒先生,我家在易州、涞水开着两处赌坊,虽然生意过得去,但总是水上浮萍没有根基,赌博也实非正途。正想让我家兄弟往来宋辽,另开一条生财之道。还请先生想办法周全则个。”
田乔听罢,一双喝红了的眼睛瞪圆问:“你家赌坊可是利贞赌坊么?”
其实田乔不用问,易州只有张三娘这一家赌坊。田乔见张三娘点头,不由拍了下桌板道:“东家前两日还去你家消遣过。就是那晚失窃的。”
曾册和张三娘互望了一眼,二人配合得极佳,同声说道:“那契丹人就是你的东家?”
曾册装作痛心疾首道:“怎就错过了这造化。”
哪知田乔神情却黯然地道:“那老夫就更帮不到你们了。东家那天酒醉归来时还对你家赌坊赞不绝口。说以后再带人去耍。但发现被盗就怪罪到你家头上。”
张三娘故作委屈道:“我家也受贼牵连,被官军挖地三尺般地搜检了一通。”
曾册再次演技大爆发,一拍桌板道:“罢了罢了,是曾某晦气。大不了从仆役做起。田兄,只要商队动身,只要安排我过去,哪怕是扛包赶车的粗活某也认了。”
田乔被逼得急了道:“商队去不成辽国了,勘合被盗商队出不得宋境。东家这些天正求官府别开门路。可说下大天没有勘合榷务院的人都不肯签押。人货就是过不得边境。”
曾册想想道:“这也不难吧,重新补办不就完了?”
田乔道:“小兄弟不晓得,勘合要到三司使下户部的榷务院办理。往来最快也要一两月。可辽国那边榷场等不得。幽州那些富贵人家都等着这批货过年呢。”
曾册眼睛一亮问:“不是辽国的榷场关了么?”
田乔顿时一呆,以手捂口,脸色变得紫红,眼睛迅速左右扫视。曾册和张三娘见他神情有异,心里已猜出七八分。张三娘轻笑一声道:“先生莫不是信不过我们?”
她给曾册使个眼色,二人便起身拱手就要告辞。田乔登时伸手就拦:“莫走莫走。老夫……”
田乔只犹豫了片刻,端起酒碗一仰脖灌了下去道:“坐下坐下,老夫实情告诉你们便是。”
接着田乔便道出了一段惊人的内幕。原来辽国的榷场并不关闭。这个假消息都是没里安精心策划的阴谋。他借辽军不断越境劫掠,雄州、灞州、保州等地军民抗击入侵辽军之机,四处散播榷场关闭的谣言。半途拦下宋人商队从他们手里低价吞下大量货物牟取暴利。本来他们打算吞下胡家这块肥肉后就归国,结果没想到勘合被盗回国不成。
可是辽国涿州的榷场按时就要开场,宋人没有商队,他们又不能回国,今年的榷场就是一场空。榷场的税收是辽国南府一笔重财政收入,若是收不到必将严查。那没里安的阴谋自然暴露后果可想而知。再加上腊月的榷场交易都是为辽国官宦人家置办年货的,这些王公大臣过不好年必会怪罪下来。如此一来这没里安一个商人还有活路吗?
听罢这一番话,曾册和张三娘都面面相觑。田乔更是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整个人都软塌塌的没了精神。他叹息道:“莫说是小兄弟你的事情老夫帮不了,就连自己的饭碗可能都端不稳当了。”
曾册看他闷头喝着酒,满脸愁苦相,劝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贵东家肯定有办法的。”
田乔摇头道:“除非他绕开关口偷偷过境。可那就成了私贩。大宋官军若是撞上只能是人财两空。上百辆的大车,二百多力夫如何能避开官军?”
曾册他们跟田乔又敷衍了一阵便起身告辞。田乔又要将那封银子塞回来,曾册坚拒道:“田兄担着干系告诉我们实情,真乃义气之士。小可愿倾心结交。”
田乔苦笑道:“还请二位严把口风,莫要害了老夫。”
张三娘温言道:“奴家久历江湖,知道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的道理。先生请放心我等绝不透露。”
回去的路上,曾册沉默不语,他在分析没里安可能走的道路。根据田乔说法他正在州里官衙奔走,估计是行贿易州长官放他出境,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但这条路他要花费大把钱财把易州官军全部收下来,否则就可能被没收钱的人截住。第二条路就是重金贿赂榷务院守关官员,佯装有勘合放行,过后一把火烧了证据。危险是真勘合出现守关官员难脱干系。没里安的第三条路应该是最稳妥的,即把所有货物转手给胡家商队,但是也有困难,一是胡家没有足够金钱吃下货物,二是胡家可借机压价,让没里安无利可图甚至赔了本钱。
曾册把没里安的出路想了个大概,又在想自己应该如何抓住这次机会。张三娘一路见曾册眉头紧锁一语不发就知道他在盘算。张三娘其实心里也把这事过了几遍,觉得此事是个机会,但是如何利用她只朦朦胧胧想不清楚。她不由看向身边的少年,心想等着看他有什么妙法吧。
走回赌坊的时候,张三娘习惯性地四下扫视一眼,她忽然觉得这条街上有些异样,一时又说不出与之前有何不同,就借看套小猪游戏的当儿仔细观察起来。终于张三娘恍然了:那些盯梢的闲汉们不见了。
张三娘佯作无事般的回到赌坊,进屋就兴冲冲地对曾册道:“门外的盯梢都撤了。”
曾册一脸茫然,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他淡定地说:“不能大意,再等等看。”
张三娘见他眉头不展就问:“你还没想出法子?”
曾册道:“法子有几个,不知道哪个最好。姐姐,今天能派人回趟涞水么?”
张三娘蹙眉道:“今天怕是迟了,天黑城门估摸已经关了。你要做什么”
曾册道:“叫冯掌柜过来,只得明天了。”
张三娘笑问:“你是想让冯掌柜便宜买下他们的货?”
曾册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没那么简单。没里安当时吓唬冯掌柜说三天后他们就回辽国。眼下已经过了期限,这会儿让冯掌柜去探一探,回来再做打算。”
张三娘略一思忖道:“你不想打草惊蛇对吗?”
曾册才要说话,忽听外面有人叫道:“三娘子,孙都头来了。”
二人一听立即抢出门,正好迎见孙重进大步走来。张三娘问道:“哥哥怎么来了?”
孙重进笑道:“州里急召我们来商议缉盗的事情,刚刚从衙门回来。”
说罢他转向曾册,目光灼灼地说:“曾册,你太令孙某吃惊了。”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令曾册心头一凛,若不是灯光昏暗,别人一准能看出他脸色骤变来。幸而孙重进接着问:“你怎的知道要改元了?我才从州上知道,明年真的要改年号为乾德了。”
曾册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不由暗骂:姓孙的,你丫说话能不大喘气不,尼玛,吓死宝宝了。
张三娘见曾册长出一口气,笑道:“哥哥,他可是人小鬼大,精灵古怪的很。”
孙重进见赌坊的客人渐多,于是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一起吃酒去。某午饭都没吃,正饿的紧。”
张三娘忙叫来管事,把里外事情简单安置了一下,就随着孙重进他们出了门。曾册想跟孙重进商量事情,于是问张三娘:“外面酒楼乱哄哄的,可有清静的去处。”
张三娘自然会意道:“就去哥哥的宅院吧。”
孙重进二话没说,就到了酒楼点了许多酒菜,说了地址就领着二人一路来到一处宅院。这是孙重进早些年在易州置下的一个不大的宅院,平时叫一个受伤的战友看守。看门人见孙重进来了,立即瘸着腿,吱嘎作响地忙里忙外。孙重进说这是他一起的袍泽兄弟,作战时小腿断了,踩着一支木头假脚生存艰难,孙重进就收留了他。别看看门人腿脚不甚灵便,但手底下却是利落的很。不一会儿就把桌椅抹净,又去烧水煮茶,脸上全是笑,只是一语不发。
酒菜很快送来,孙重进叫看门人一起吃喝,他摇头要退出。孙重进叫他取来碗,把菜给他添得满满的。曾册拎起一坛酒帮他送到屋里去。等他回正屋时,孙重进早已埋头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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