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天,厢兵领着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进来。那人自称叫田乔,是易州城的商人。秦能警觉地问他有什么事。田乔问:“相公这里讲话方便么?“
见他如此问,秦能心头不由怦怦急跳了几下:老天,等了这么久终于有财神登门了。秦能按住喜悦的心情,脸上丝毫不露痕迹地道:“先生有话尽管说来,此处清静的很。”
田乔抬头打量了一下窗外,确定跟前没人,这才从背进来的褡裢中取出一个木匣,他将木匣放在膝上将盖子揭开朝向秦能一转。秦能一见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10个银锭。田乔把盖子盖好将木匣放在了秦能跟前的脚凳上道:“相公,这里是100两银子,求相公高抬贵手。”
秦能抑制着心里的狂喜,嘴角抽动着问:“你这是为何?”
田乔一脸谄笑地说:“小可是辽人没里安的账房,受东家之托来给相公请安。过两天东家的商队就要自此通关,到时候还请相公多多照应则个。”
听到“没里安”三个字秦能心头又是扑通扑通急跳了几下,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道:“贵东家通关尽管过来便是,如何这般造次。难道贵东家还有甚逾越之事么?”
田乔讪笑道:“小可东家是个本份商人,从不敢违犯大宋律令。只是东家遭遇了个麻烦,不慎将勘合丢失……”
田乔后面的话秦能就听不清了,他脑子里一下就出现了那个假勘合。这是什么玩法呢?难道他们先送个假的过来,然后再叫人来求我?这个不太可能吧。总不能现在就问眼前人那块假物是不是他们送的?如果不是来人一伙送的假勘合那又会是谁送来的呢?送这东西过来是什么意思呢?
秦能脑子在飞快的运算着,眼前就是唾手可得的银子,背后却是莫名的谜团。秦能必须迅速做出判断。久历商场的田乔怎么看不出秦能表情的微妙变化,他见秦能不停眨眼,眼睛看向他头顶的背后,仿佛田乔身后站着个丈二金刚一般。田乔略等了等秦能,见他仍无反应,于是又道:“相公不必多慮,我家勘合在户部榷务院有案可查,只不过现下去开封补办来不及。东家通关后就会派人到开封去办理。只要相公高抬贵手放东家商队过去,中间的事情没人知晓。东家说过,这些仅是一点表示。通关过后还会有一笔丰厚酬劳……”
秦能呵呵干笑两声道:“你等去开封补办勘合,岂不证明本官徇私了么?”
田乔立即笑道:“我等岂能如此拙劣。东家补办最快也要到来年春天。到时我等就说此物丢在辽国便是,与相公绝无关系。”
秦能道:“可本官这里的勘合与谁去合,不能上交合在一起的勘合……”
田乔不等他说完就哈哈哈笑了起来道:“相公多慮了,小可早为相公想好应对之策。只要今年相公的公事完成,拣几样闲物与那半块勘合放在一处,一把火烧掉便是。对外称不慎走水。相公只会受些轻责,但有大笔银子也是值得的。”
秦能听罢心道是无商不奸,他们的诡道道还是真多。秦能本想答应,但那块假勘合总在他脑海里飘来晃去。不把此事搞清楚,他总觉得不安生。
秦能问:“贵东家的勘合怎的就丢了呢,如此重要的物什应该好好保管才是。”
田乔苦笑道:“不瞒相公,东家遇上贼了。不单是丢了勘合还折了不少银子呢。官府正在四处缉拿贼盗,”
秦能听到此处,心里有了计较,他问:“贵东家可有仇家?”
田乔被问得一愣,连连摇头道:“我们东家是个诚信商人,据小可知道在大宋绝无仇家。”
秦能眼睛闭起,思考了一会儿下了决心。他用下巴指了指脚凳上的木匣道:“本官虽是末吏,但拿着朝廷俸?,岂能徇私?回去叫你东家到开封补办勘合去吧。没有勘合本官绝不放行。”
田乔如遭雷击,他眨着眼睛望着秦能,尽力平静地说:“东家说过,相公要担大干系,只叫小可拿来些见面礼。东家说通关过后酬劳将……将十倍于此数。”
一千两银子!
秦能惊得险些跳起来,他努力平静,手抚着胸膛想:勘合肯定是在贼人手里。贼人把假勘合送来就是警告。若放他们过去,真勘合十有八九会送到开封去。到那时收的银子越多死的岂不越快。
秦能把此事想清楚,顿时脸色一变道:“本官已经晓以大义,你若再耍刁顽,本官可就不客气了。”
秦能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神情决绝。田乔呆望着秦能一时不知如何挽回。那边秦能见田乔发呆,忍不住已经立起身来,冷森森地道:“难道还要我叫兵进来吗?”
望着慌慌张张逃出屋去的田乔,秦能心里这个惋惜,刚才若不是咬牙马上赶走这厮,弄不好自己就会发昏收了银子。
一天后,两辆牛车载满了货物从易州城中出来,一路向东朝定州方向行驶。走了约一个多时辰后,两辆牛车转向东北。中午时分牛车到了离拒马河不到10里的村子停下。随车的四人机警地巡视了周边动静。这里因太靠近边境即使白天也行人稀少。村口有一处农家饭铺,既没有酒旗也没有幌子,只从房门口处摆着一张方桌,桌子上放着只空碗。袅袅炊烟从房顶升起随风而散。
四人将牛车停在了饭铺外面,房门开处一位满脸皱纹的老汉钻了出来招呼道:“客官,进来吃口热乎的,屋里干净暖和。”
为首的一个黑脸汉子用袖子抹了下鼻子问:“车拴外边丢不了吧?”
老汉苦着脸道:“客官说笑了,来时你也看了,四野八乡的哪还有人?”
汉子回头让伙计把牛从车上解下来交给老汉拉到后院去喂,四个人一起钻进了屋里。屋里热气蒸腾,灶上大锅里滚着开水。四人进门见一位老婆子正在烧火。一双陷在皱纹里的小眼睛被烟火薰得通红,还不时在流泪。
汉子进门就问:“老婆子,有甚吃食,捡好的做上两样来。”
老婆子回身指着屋墙角处挂着的一条猪肉说:“有肉,下面有萝卜、干菜还有豆腐。后院里有鸡。还有羊,都要现杀的。”
汉子道:“杀只鸡来,把肉也割一条,随便做些。”
老婆子应了声,起身拿了把茶壶,抓一把粗茶放进去,用瓢从开水锅里舀了滚水倒入壶中。道:“客官先吃些粗茶。我去后边张罗去。”
四人喝着茶看着老两口子忙碌。汉子问:“路上看方圆几里地都没人,老汉这生意不好做吧?”
老汉道:“可不是,鞑子总来,周围的人早都跑光了。我们老了,鞑子也不抢我们这岁数的,弄过去也卖不上价钱。他们路上还想吃口热乎的。所以留着我们。”
汉子呵呵怪笑着问:“他们吃饭给钱不?”
老婆子呸了一声。
汉子问:“那你家这些肉、羊还留得住?”
老汉道:“这边总有巡逻的官军,还有像你们这样的客官。总能混碗饭吃。”
汉子听罢脸色变了变问:“官军每天都来吗?他们有多少人?”
老婆子道:“不一定,有时候勤些,有时候三五天也见不到他们来。”
汉子问:“他们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老婆子道:“昨天还来着。七八个人,都骑着马。”
汉子一脸疑惑地跟三人交换了眼色。汉子问:“知道他们是哪里的官军么?”
老婆子道:“都是大宋的官军,还有哪里的?”
汉子问:“这里是易州地界,他们是易州的官军么?”
老婆子道:“那个谁知道,都穿一样的衣甲,分不清楚。”
说话之间,热气腾腾的饭菜就陆续端上了桌。汉子又朝老婆子要酒。老婆子一边把酒坛递过来一边问:“你们有些古怪呀,路上还吃酒,不急赶路么?别的客商都吃喝得快,不敢吃酒的。”
汉子笑道:“我却跟他们不同,先快活了再说。”
四人一起笑了起来。等四人吃饱喝足已过了一个多时辰。汉子多给了老两口几个铜钱。老婆子攥着钱问:“你们是不是往那边运货呀?”
汉子笑眯眯地问:“老婆子怎的看出?”
老婆子笑道:“去那边的都拖得晚,天黑才肯过去呢。”
汉子听了呵呵一笑问一旁的老汉:“我这车能过冰河么?”
老汉过来打量打量了牛车,又看了看车辙印道:“差不多吧,最好过冰河时卸下两袋子。保险些个。”
汉子朝老两口唱了个诺,赶着牛车转向北边去了。又赶了约摸一个半时辰的路两辆牛车就到了冰封的拒马河边。那汉子先下到冰面上跳了几下,正要挥手招呼同伴。忽然远处响起一阵蹄声。四人闻之脸皆变色。他们一起朝马蹄响起的方向张望,只见八个宋军骑兵正朝这里疾驰。河面上的汉子立即叫道:“快跑,过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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