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罚当处吗”
张济那斩钉截铁的断言让谷辰听得皱眉。
张济以传令使身份辅佐掌府女杰治理广袤黎阳领,按理说绝非无能之辈,实际谷辰先前也见识到了张济处断官吏的犀利手段。不过所谓术业有专攻,精英官僚的手腕在领府体制下纵然可以通行无阻,但踏出此框架能否再派上用场却难说。
自古以来官与民就是两个截然迥异的阶级,尤其拓荒者又是一群桀傲不驯的主儿。攻略沌墟的经历让谷辰对此深有体会,但眼前的传令使则显然没跟拓荒者直接打过交道,因而才会想当然地以官府的强硬手段去解决矛盾。
但这样做的话,结果很可能会跟往燃着的油锅里倒水一般。
要不要站在同僚的立场好意提醒下他呢?又或者干脆彻底置身事外,等到事态没法收拾时再搬出格物坊的名号?谷辰在心里考虑着,但没等得出结论,外面广场那里突然爆发出阵阵骚乱声。
“咦?”
那骚乱声里混着府兵的喝斥和住民的嘘骂,甚至还挟杂着阵阵痛呼声惨叫声。
什么情况?木屋内三名领官互相交换着惊诧的视线,随即不约而同起身奔出去。
骚乱发生在停泊广场的铠车处。
因集正温恢的“官邸”实在容纳不了多少人,因而张济让五名府兵留在铠车处,看守后厢的备用物资,同时留守的还有小乙。不过小乙原本就是坐不住的猴儿性子,一路在副驾席上坐着憋得够呛,既然有府兵帮忙看守铠车,当即就蹦去集落各处溜达。
小乙跑去山寨溜达,而集落住民们却对停在广场的那辆怪模怪样的铠车生出兴趣。
木野集是以木造闻名的集落,各式各样的笼车造了不少,但谁也没见过不用驮兽拖拽还能载着人货满山跑的古怪铠车。于是一群匠人们围着铠车指指点点,悄声讨论着其原理构造。然而匠人毕竟做的只是手艺活,当然理解不了坊师造物的奥理,所以再怎么讨论也抓不住重点。
若不是铠车上插着的领府旗让众人有些顾忌,否则心骚难耐的匠人们大概已忍不住凑上去摸个究竟了。
大人们忌惮着领府权威,但孩童们却没这样的顾忌。一名剪着瓜皮头的小鬼大着胆子走近铠车,并趁府卫们没注意的空档爬上前厢,坐上了驾驶席。小鬼嘿嘿笑着把玩着方向盘,朝着远处小伙伴不住炫耀,却让回过神的府兵们吓得半死。
“死小鬼!那东西是你能碰的吗!?给老子下来!”
熊孩子摆弄方向盘的情景让府兵伍长寒毛倒竖,当即咆哮着着冲进前厢。
其实在搭乘铠车出发前,几名府兵曾受到黎阳领的最高军事首长、兵曹尉曹休的破格召见。曹休先充分勉励了他们的实力和实绩,再提到新设部队的空缺编制,最后以严格口吻下达了不惜代价保护那辆铠车的军令。
当然最优先的是少监司,其次便是铠车。
相比起来,传令使张济的顺位则排到了最低。
明明今次出使是以张济为主事,保障顺位居然是倒数?难道今次领务有什么不可靠人的秘密?因曹休严令要对这项命令保密,因而府兵们再怎么想也参不透其中玄机。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
那就是,倘若这辆铠车出了任何问题,他们大概只能提着脑袋去见兵曹尉了。
“干你娘!你丫知道这是什么吗?”
“妈蛋!想死别把我们也拖下水!”
府兵们有如马蜂炸窝般咆哮着,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也把瓜皮头吓坏了。
看着府兵伸来抓他,本能般的低头躲开,随即攀着车框向车顶爬去。看来平常应该没少逗猫惹狗,瓜皮头蹭蹭几下就灵活地攀到车顶,但却也让府兵们急红了眼。急红眼的府兵抽出枪戟,攀着后厢朝车顶横扫过去。
“给老子下来!”
“咦?哇啊啊啊!”
就算小鬼再怎么熊,到底还是没法跟认真起来的大人较量。幸好府兵有手下留情,瓜皮头只是被枪柄给扫到,哇啊啊地从车顶摔了下来。落地后本想站起来,但脚貌似被扭到,又哎哟叫着倒了下去。
“死小鬼!站起来!谁让你过来的?”
余怒未消的伍长过来一把揪起瓜皮头,厉声喝问着。
“我我”
脚踝的扭伤和精神的恐惧双重袭来,不知所措的熊孩子当场哇哇大哭起来。
熊孩子的号哭让集落住民的视线当即转为险恶。毕竟在不知晓内情的人眼里,府兵们先用枪戟粗暴对付嬉闹的孩童,随即又凶神恶煞地揪着他大吼。年龄体格上的差距,让府兵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理的一方。
“哭什么哭?妈的,想哭的是我好不好唔!好烫?”
揪着熊孩子的伍长突然感觉手背剧烫,哀叫着松开了手。
伍长眼前,一只姆指大小的绯红炎蜂悬浮空中,发出警告般的嗡嗡声响。
“什、什么东西?有炎法使?”
“哼,区区小卒官威倒挺大的,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
伴随着不屑的冷哼,一名身着旅者服的女炎使从集落民中走出来,扶起熊孩子。
女炎使那波浪般的红发有如燃烧火焰般的醒目,手里那根三股绞合成的炎法杖朝外放射着灼人炎息。虽然不管身材或脸蛋都足足堪称美人,但给人印象却是一匹仅仅靠近就会遭到凶暴踹飞的烈马,胆气弱点的男人恐怕光是被瞪着就会腿软吧?
腿软归腿软,但府兵们此刻代表着领府权威,也不能轻易退让。
“你这婆娘是什么人?敢对领府官差出手,想造反吗!?”
伍长作势挥起枪戟,本想威吓女炎使,却没料到挥出长枪突然失控偏向旁边,没等抓稳眼前陡然天旋地转,随即后背重重撞在广场地上,半个身子都为之麻痹。
“哟哟,这样胡乱挥枪会吓到俺们小人族的,万一出手收不住咋办?”
以精湛投技把伍长摔飞的,是一名小人族的男子。身高甚至还不及那熊孩子的他,却莫名扛着一支是其身高两倍的长枪。那长枪枪尖隐约可见有风卷起,显然也非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