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如期进行,任梦生是被任远强拉过来的,见了任梦生,渊皇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任远给任梦生找了个座位,因事离开,嘱咐任梦生不许乱跑。
任梦生在角落一旁坐着,即便垂着眼,安安静静,也吸引了几道目光,其中便有孔厉的。
孔珏姗姗来迟,在宫姬的曼舞中无比自然地坐在了任梦生旁边,毫不见外,笑道:“你也在啊!”
任梦生向他略略点头,道一句:“孔珏王爷。”
孔珏往他桌上一望,自顾自拿了一壶酒给自己满上了,又去问他:“你喝酒吗?”
任梦生轻轻摇了摇头。
孔珏喝了一杯进肚,抬眼四望一番,见众人大都在欣赏舞乐,无人顾及这边,便压着声音,兴致勃勃问任梦生:“昨天你说觉得我的花奇异非常,是不是真的?”
任梦生答:“王爷的花确实和平时所见的不同,想来培育不易。”
孔珏面上一喜:“对吧!哈哈,真好,他们大抵只会说我白日做梦,犯傻发疯,你不一样。”他越说越高兴,手不自觉往他肩膀上搭,整个身子跟着靠过去,继续说:“其实那个不算什么,我跟你说,我还种了其他的,有一个我给它取名叫落英三千挂,哪天拿给你看……”
任梦生略略局促,但也时而颔首,表达对他的认同。
任远完事回来,见到这一幕,眼睛差点喷出火,怎么哪哪儿都有一群野蛾子,要往他的四弟身上扒。
自己的位置被占,任远周身杀气腾腾,此时孔珏在他眼里不再是什么盈国王爷,而是一只妖魔鬼怪。
当即走过去,不由分说,一手把任梦生往自己臂弯里捞了一捞,横亘在两人之间,回头冷冷对孔珏说:“这是我的位置。”
被突然打断,孔珏疑惑之余还有几分愤怒,再者见任梦生不怎么情愿的样子,伸手去拉任梦生,嘴里嘟囔:“你拽他做什么?”
岂料任远将他挡了,冷冷瞥他:“你自己没有位置吗,一定要坐这儿?”
“你这是什么话?只要本王乐意,坐哪儿都成!”
两个小辈的动静闹得大了,渊皇眉头微皱,斥一句:“任远!”
那边的盈皇也沉着脸,二皇子孔悦见势不妙,低声唤道:“孔珏,过来!”
孔珏本来不乐意,但抬头看到孔厉的脸色,也不得不从,瞪任远一眼就过去了。
渊皇面有不悦,轻斥他的二儿子:“你今天干什么来了!”
任远不甚在意,看向把头偏在另一旁的任梦生,一只手偷偷潜下几案,捏住任梦生的手,不满道:“刚才他坐过来,你怎么不告诉他这里有人了?”
任梦生被他捏得有点疼,回头瞪他,任远却忽然展颜一笑,手也松开,道:“以后不许这样了,知不知道?”
任梦生只觉这个人怪异又可怕。
接下来,谈的便是那块东境沃土的归属了。
这样一块天赐之地,没人舍得拱手让人。周旋了几个时辰,双方皆没有让步的意思。
僵持之际,首先是孔厉叹了口气,提出了解决此事的另一方法:交换。
他可以把这块土地方寸不动地奉上,但他要取走渊国的一样宝物。
孔厉说到这儿,微微一笑,取了眼旁的一杯茶,轻轻抿一口,悠哉游哉。
渊皇一听,有所防备又有所好奇,他道:“盈皇讲来。”
孔厉这便把目光轻轻落到角落里的任梦生身上,他道:“听闻贵国四殿下善书画,朕对书画也颇感兴趣,因而有个不情之请,想留梦生殿下于鄙国,一同研究名家大作,可否?”
他的条件,竟是这个。
渊皇惊诧之余,竟还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若孔厉看中的真是其他的什么珍宝,去换东境沃土,他还不一定舍得。
如今听来,竟是要留他的四儿子,好像事情也不那么难办了。
这样想着,还颇欣慰地望向了自己四儿子。
而任梦生听着这样的话,则是全身绷紧了,木木地站着,像是被选中的商品,一时难以动弹。
渊皇不急不缓地开口:“梦生,你愿意吗?”
一声闷雷在脑中炸开,他的父皇竟真的……?!
心头一阵抽痛,任梦生神色复杂地看着渊皇,原来他在他父皇眼中,竟只是一件可以随意指派的物品,竟还比不上东境的一块土地!
任梦生拼命把自己的泪水憋回去,只觉浑身冰凉,一口牙咬紧了才没有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出来。
他的父皇难得对他有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见他不答,又问一句:“梦生?”
没有任何推辞和挽留,渊皇就这么毫无异议地把他推了出去。
悲怆过头,任梦生反而在心头苦笑了一道。还能怎么样呢?有他选择的余地吗?算了吧……他父皇的意思都这样明显了……有什么可坚持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就算他说了他不愿意,又能改变什么……除了让他父皇难堪,除了让他父皇用更强硬的手段……他生来卑微,身子羸弱,既不能替渊国上阵打仗,也不能想出大计,福泽渊国――如今看来,这副身子也有了用武之地,或许,这是他唯一能为渊国做的事情了……
他的一生,权当是一场梦吧。
睁眼眨眼,很快就过去了。
好一会儿,他才颤着嘴唇说:“儿臣……”
“当然不行!”在他把最后两个字说出口之前,一句铿锵的话却早一步炸在耳边,将所有的目光吸引过去,竟然是那个平时肆意欺辱他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