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塞想起在泌阳时,梦中遇到白衣秀士的情形,对秦始皇在骊山建造陵墓之事释然了。
那时候,秦始皇阻断了四海之内的王气,把咸阳和骊山的王气据为己有,因此,他要在王气缭绕的骊山修造自己的皇陵。
那么,骊山究竟有没有王气?
在此时的莫塞看来,回答是肯定的。
没有!
皇陵修造了三十多年,仍然没有竣工。继万里长城之后,每一年都用残酷的方式征用劳役继续修造他的皇陵,征用手段之残酷,一年更胜一年,造成全国上下为此怨声载道。
到了秦二世,更加变本加厉。莫塞心里想,这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
远在骊山千里之外的泗水郡郡衙,靠捆绑强抓,恐吓威胁,才勉强完成征用劳役的数目。
莫塞就这样被李归虚强行征用,参加了此次的骊山之行。
然,要押送像莫塞这些劳役到千里之外的骊山服役,成了一件掉脑袋的苦差事。
路途遥远不说,途中劳役如果逃跑、病死,或者越期押送不到,押送的官吏都难逃死罪;而去服劳役之人,不是病死、累死、就是活埋陪葬,又有几人能够生还?
可见,服劳役这件事,对于平民百姓来说,简直就是家破人亡、生死离别。
因此,征用劳役是泗水郡郡衙天大的一个难题,选择谁充当押送劳役的官吏,同样也是泗水郡郡衙的一个天大的难题。
县尉李归虚和县令借此机会,从中作梗,一至向郡尉推荐刘季,理由是刘季曾经到过咸阳数次,知道从沛县到骊山的路径怎么走。
于是,郡衙觉得押送劳役一事,非刘季莫属了,只是并不知道李归虚和县令已假造了朝廷公文,更改了到达骊山的期限,规定十五日之内到达骊山,目的是让刘季既去不了骊山,也回不了沛县,走向流亡的逃命生涯。
郡尉只以为从八月出发,到明年一月到达骊山,时间对于刘季完成朝庭的命令来说,显然是绰绰有余。
……
细雨蒙蒙,浓雾霾天,一群行人自东向西,面色沉重,在雨中匆匆穿行。
大多数人身上没有彼蓑戴笠,全身淋湿,像一群落汤鸡在山路上急窜。
人群后面,有一手执佩刀,头戴篾帽的汉子,不住的吆喝:“大家抓紧时间,走过前面的沼泽地,过了芒砀山,便可安全宿营了。”这汉子就是泗水郡选用充当押役的刘季。
有人在前面怨气冲天的道:“我们自泗水出发,马不停蹄的行了一天一夜,走了三百多里,弄得又累又饿,未曾歇下一口气躲雨。”
刘季仍然大步行路,好像充耳不闻。
那人又道:“刚过了凤城,押役大哥也不曾叫我们进城喝上一口热汤,快到芒砀山了。眼看天将傍晚,如过芒砀山去,少说已过夜半了,野营如何宿得?”
刘季仍然不理会他,旁边的人似乎劝他收敛一点语气,他才缓刘了口气道:“不如在此旷野之处安歇了,天亮时,不用刘押役催促,我们走急一些便是。”
众人也纷纷说,是啊!是啊!百十人都开口应和,一路都是嗡嗡的声音。
刘季听罢,从腰间取下酒葫芦,灌了一口,望着前面雾蒙蒙的山,和山下交错纵横的沼泽,无奈的道:“此处不能避雨,沼泽地蛇虫出没,芒砀山虎狼横行,奈何不得,只有抓紧时间赶路。”
那人听罢,再也不着声。
又急走了一会,雨还是没有停下来,雾越加浓了,从队伍后面看,前头的人影只是隐约可见,如是情形,若是前面出现什么状况,刘季也发现不了,如有想离开队伍逃走的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脚下的路泥稀软了,水草也茂盛起来,步子不得不放慢,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泥潭中。
大家默默无语的行了一阵子,走在刘季旁边的莫塞,抱怨起来:“一行百十人,才走了三百里,借雾逃走,淋雨病倒,已然三十人有余,如此拖拖拉拉走到骊山,不仅误了朝庭期限,恐怕这次征用的劳役人数也是所剩无几。”
莫塞见刘季继续走,并不搭话,又道:“刘亭长也别怪人会逃走,您纵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一人逃走,倘可抓回一人,十人逃走,倘可抓回十人。”
“不然,百十个人一哄而散,刘亭长刀法再快,恐怕也斩不下几个人的头?”
刘季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又道:“这事不怪刘亭长,”顿了顿,提高声音道,“只怪这大秦律法是故意不让大家有个活头。”
众人又应和,是啊!是啊!
莫塞几乎吼起来,高声道:“所以说大秦不让大家活了,一者,百十劳役到千里之外,押役居然只身一人,一人怎负如此重任?”
“二者,明知去骊山修皇陵,不是累死,便是陪葬,逃走便是必然之事,为行走迅速,又不能给劳役穿枷带锁,逃跑竟不费吹灰之力,如何确保所有人如期抵达?”
“三者,人数不够和逾期不至,押役也是死罪。”
莫塞越说越气,骂道:“这是什么鬼徭役法,又是什么鬼差事?这不明摆着,叫刘亭长和我们一起逃走?大家说,是也不是?”
众人听得,都应道:“是啊!是啊!”
刘季不说话,又喝了一口酒,说:“走吧!走吧!走一程算一程。我身为押役,倒要带头逃跑,成什么体统?”
又行了一程,雾越来越浓,沼泽地的泥浆也越来越软,眼看不能再行进。适才还模模糊糊看见芒砀山就在沼泽地的尽头,大约不过十来里地,这时候只是一片白雾,茫茫不见百步之景了。
莫塞轻声问他:“缘分至此,还要继续走?”
刘季朝地上狠狠的跺了一脚,高声道:“如不然……大家也别走怨枉路了。”
“别走了!”
众人不知他说话的意思,都停下来看他,他又说:“这一趟差事,横竖也是死了。要逃的人,岂逃了去罢,就是死了,好歹能看见婆媳一眼。”
他说:“与其担着这颗人头到骊山去送死,不如就此逃走!”
这一行,已走过薛湖、滦湖,眼看就要踏进丰西泽了,过了丰西泽,就到芒砀山。芒砀山过去,沼泽和河流纵横交错,树木郁郁葱葱,虎豹蛇虫出没,所谓前不着村,后不巴店,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
众人此时虽然有苟活下去的机会,一时也不知往何处走。
刘季押送他们时,每走一步,每个人的心底下,无不寻思如何逃跑,这一下,刘季忽然叫他们各自逃命时,他们除了惊愕,倒是手足无措起来。
刘季说罢,弃了正在惊愕的众人,顾自大步朝沼泽地深处走了。
众人正在不知所从之际,莫塞忽然惊呼:“你们看刘亭长那头顶……”
众人看时,正在沼泽地里奔走的刘季头上,居然有一朵耀眼的紫色光环,而他奔走之处,那紫色光环把浓雾四处驱开,从远处看,好似有一盏明灯,在浓雾里耀着光芒。
大家一时又被所见的景象惊呆。
有人说,刘季是神仙,他头顶上有仙光。
有人说,刘季是妖怪,他头顶上有妖气。
莫塞大声说:“你们都说错了,刘亭长头上那紫色的光,正是瑞祥缭绕的王者之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