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塞听沛公说,有一次沛公和夏侯婴两个人都喝醉酒了。
他们正准备离开酒肆的时候,沛公对夏侯婴道:“你现在在县衙里做县吏,看样子还比我还清闲,恐怕连自己养马的老本行都忘记了,更别提使枪弄刀。”
“哪里像我在刀口上舔食的营生?别看我天天和你一起喝酒取乐,有时候还半夜里起床去捕盗捉贼,腰间的这把腰刀,隔三差五就喝血,越弄越锋利,如果舞将起来,连苍蝇也逃不过……”
夏侯婴听了,心里可能想,自己好歹也是县衙里的县吏,沛公公然在酒肆里这样大声说养马的话,分明是不给面子,于是醉醺醺的道:“养马的事,不要再提,马匹养得再好,也不过做一个厩驺官罢了,我也不稀罕。我进了县衙,也不是个吃闲饭的人,好歹也在县衙里走动,那些衙役见了我,害怕我的腰刀厉害,武功高强,一个个见了我,也是点头哈腰的样子。刘亭长如何说我清闲得连舞刀弄枪都不会这样的话呢?”
“再说了,刘亭长说自己舞起刀来,就是一只苍蝇也逃不脱,未免太夸张自己而贬低别人了啊!”
话一说到这个份上,难免脸红脖子粗,说话也大声起来,酒肆里的酒客闻言,知道有好戏要看,都放下碗筷,包围过来,道:“用刀砍苍蝇之事,恐怕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有那本事,空口无凭,这时候是夏天,酒肆里的苍蝇多了去,刘亭长剁一只来看看!”
用刀砍苍蝇,不过是沛公的酒话,说夏侯婴在县衙里闲来无事,也是恭维之意,怎知道肚子有几碗酒,嘴巴说话的口气变了味道,夏侯婴听来,倒成了沛公要挑衅他的意思。
这时候,那些酒客又巴不得有戏看,如此一搅合,让沛公一时间下不了台阶,正要说上几句软话,让夏侯婴不要因此生气。
不想,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夏侯婴道:“各位!各位!刘亭长是泗水郡有名的快刀手,之前早有闻名,只是无缘得见,今个他自己说出来,再也不能隐瞒名声,我们就要看一看,刘亭长如何快刀剁苍蝇的场面。”
沛公在做亭长时,刀确实很快,见了盗贼,面着头,头上的斗笠压得低低的,让人觉得只看见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发着一道寒光,看不清他的面目,右手时时刻刻压着刀柄,什么时候抽出刀来也不知道,只是见他的手一晃,刀又插进刀鞘去了,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对方已中了一刀在身上,朝旁边慢慢倒下。
久而久之,盗贼们只要看见一个将斗笠压得低低的看不清楚面孔,右手随时随地压着刀柄的黑衣人,便知他是沛公,早就溜之大吉。
大家都说沛公的刀快,快到被杀的人,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就已经身首异处。
如今说成沛公的刀快到可以剁苍蝇,未免夸大其词。
可是,这夸大其词的人,却不是夏侯婴,也不是那些酒客,而是醉酒后的沛公自己。
当夏侯婴和那些酒客紧紧的把沛公这个话柄牢牢抓住时,沛公确实没有台阶可以下来了。
也不知道夏侯婴是不是也想一睹快刀手的神彩,还是有意报复沛公对他的轻薄,竟然要求沛公就在酒肆里当众表演。
沛公也红了眼睛,道:“我不表演时,你不知道本人的厉害,每一次吃酒,都是我刘季付钱,你夏侯婴一个子也不掏。”于是,站起身来,众人赶快退后,害怕伤了自己。
只见沛公把斗笠压低,右手按住刀柄,忽然见他手臂一晃,刀已插入刀鞘之中,而那木板墙壁上,已是一口刀痕。
苍蝇剁到没有,众人倒是没有看清楚,但他抽刀入鞘之快,令人后背发凉,酒肆里立刻掌声如雷,纷纷叫好。
夏侯婴偏偏要认死理,醉醺醺的到墙壁的刀痕上寻找被剁的苍蝇,哪里见的着,又在墙壁下四下里寻找。
不知是眼睛发花,还是沛公真的没有剁到苍蝇,或者说,他明明看见了,将苍蝇隐藏,反正夏侯婴站起来哈哈大笑道:“泗水亭的刘季不仅刀舞的好,吹牛也吹得好,那墙壁上都是苍蝇,不说密密麻麻,至少刀砍的地方也有几十只,现在哪里看见他剁到一只?”
沛公见他无聊,叫酒家来,把酒饭和赔偿墙壁的钱记录在账上,两个人出了酒肆。
到了酒肆门口,夏侯婴好像意犹未尽,竟开口对沛公道:“我实在是忍受不了刘亭长的挖苦,这地儿宽阔了,正好比试比试!”
沛公道:“刀枪不长眼,你我兄弟何必要认真?”
怎知道夏侯婴竟然跳将起来,与沛公拉开架势,挥刀就劈,沛公一闪,已闪过夏侯婴劈过来的刀口,还没有看见沛公拔刀,他的刀已经入鞘。
夏侯婴的左手臂上已挨了一个口子,一下子血流如注。
沛公的酒也一下子被吓醒了,赶快将自己的衣襟撕下一块,给夏侯婴包扎了,好在刀口不深,也不大,伤不到筋骨,只是流血,没有什么大碍,二人就那样回去了。
那时候沛公还没有娶娥姁,凡是也没有一个人在身边提醒,衙役身体受到伤害,都要刨根问底,将那加害的人找出来治罪,而且刑罚很重,重到可以杀头,为的是保护衙役出门征收税赋时的人生安全。当时沛公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依就照常到泗水亭当值,下班回去之后,仍然到酒肆里赊酒喝。
两三天之后,县衙衙役忽然到泗水亭,用锁链将沛公拖去县衙公堂,要审问沛公伤害夏侯婴一案。
当时沛公心里有气,不就是酒后那一点芝麻大的事情吗?一点皮肉伤,何须小题大做,拘人到公堂去问案?而且夏侯婴在县衙里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名义上是个试用的县吏,实际上,只是个打杂的衙役。
再说了,两个人亲密无间,就是不小心弄伤了他一点皮,流了一点血,至于要报案吗?怪不得几天不见夏侯婴来找沛公喝酒,原来是偷偷报了案,自己又觉得愧疚,躲起来了。
沛公于是否认自己伤了夏侯婴,叫夏侯婴出来当堂对质。
沛公当时是想,他夏侯婴到了朋友面前,为了这芝麻大的事情,弄出官司来,是不是有一点羞愧之心,怎么也没有想到夏侯婴一直躲着,就是不出来。
沛公请求萧何去夏侯婴家寻找,夏侯婴也不在家。
这就奇怪了,他夏侯婴职位在县衙,就是无所事事,也应该在县衙里行走,或者伤口感染需要医治,也应该到县衙里请假才是,具萧何说,夏侯婴已经好几天没到县衙点卯了。
既然不在县衙,也不在家,他躲到哪里去了。
难道他为了报复沛公,连自己洋洋得意的试用县吏也不想做了?
可是,没有原告,没有证据,只有一些不可靠的证词,沛公也不肯招认,县令也没有办法治沛公的罪。
但是,沛公之所以能够到沛县读秦律,是靠莫塞的犄角蛇行贿而得,县令觉得很是荒唐,又看不起沛公的出生,好歹把沛公推给前任县尉,才得了个泗水亭亭长的职位,整日里不是惹是生非,就是饮酒为乐,不把县衙里的人看在眼里,出了这件案子,也拿不出钱来做那贿赂之事。
到县衙退堂之时,本以为县令会将沛公无罪释放。
怎知道,县令醒堂木一拍,道:“先将疑犯刘季押回县监,等夏侯婴回来再审!”这时候,沛公才真的慌了,夏侯婴居然因为一点小事,要置沛公于死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