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最次等的是贩卖货物,最上等的是贩卖情意。
大家不要以为对情意的贩卖就是一种可耻的事情或者行为,其实每个人都在进行关于情意的贩卖,你收到一份情意,就需要回馈出去一份差不多量的情意,如果你只收而不回馈,很快情意这种东西就会与你无缘。说白了就是人情往来。
刘杰的小摊已经顺利的开了一个月,他贩卖的除了货物,最重要的就是一种吃饭的感觉和氛围。
“小刘老板,今早上怎么没有豆腐脑?”
“豆腐脑明天,今天有茶叶蛋。”
“这饭不应该吃啥有啥,怎么到这还得委屈了自己。”
“小伙子,新来的吧。”排在队伍前边要豆腐脑但是没有的老头回头问。不等那个小伙子回答,老头接着道:“小伙子我跟你说,在这里吃饭,不要问吃什么,只管张嘴吃就是,小刘老板给的绝对错不了。”
说着就轮到他买饭,“小刘老板,来个茶叶蛋跟油条,米粥有吧,来一碗。”等他走到旁边的小马扎上,憨牛也已经把盘子送过去了。
后边的小伙子也打了一份跟老头一样的,坐在老头的对面,老头撕了一块油条,放到白米粥碗里,等油条吸饱米汤,然后筷子夹起塞进嘴里,吸足了白米粥汤的油条软糯可口,再配上一口茶叶蛋。早餐绝配。
贩夫走卒,达官贵人,一群形形色色的人坐在马扎上,围着一个个小桌子,桌上摆两根油条,大家吃完了就安静的离开,吃饭的时候,有的各吃各的,互不干扰,有的则是相互之间滔滔不绝,互诉衷肠,一顿饭恨不能称兄道弟。
达鲁当然属于后者,嘴里咬一口油条,吸溜一口热粥,在这寒意渐进的日子,自是快活无比,同桌有三个人,一个是达耶,满脸抑郁,闷头吃饭,另两个分别是码头上的搬工和一位饭馆老板,皆是南人。
搬工戴一个毡帽,短襟,长裤,布鞋,胸肌之发达堪比憨牛,只听其道:“这码头上,那天抓到一只大鱼,各位是没见,那鱼,一个摆尾就把一个人打进水里,没个三五下,那渔船上人就不多了,船长只道是有命见到,却是无命消受,就在这时,一个壮汉,就从旁边跃到了鱼背上,手持一把尖刀,对着鱼头就扎了下去,你们猜怎么着。”
说到这,壮汉故意停顿,身体前倾,扫视众人。
“怎么着?”达鲁问道。
“嘿,你们是想不到,那刀扎在鱼头上竟是扎不透,你们可想那鱼得多大,鱼的头骨得多硬,头简直像铁一般,那壮汉急了,就见他手把着鱼嘴,抬起手,刀顺着那鱼得大眼珠子就扎下去了,黄的,绿的,蓝的,红的,一股脑就从那眼珠子里往外冒啊,那鱼还不死,壮汉没有办法,只得压在鱼身上,可那鱼死命挣扎,滚来滚去,带着那壮汉翻了几个圈。两个人撞倒了不知道多少东西,桅杆都被鱼给打裂了,两个人耗着,耗了半天,才叫那鱼耗死。”
“那壮汉是一个猛士。”达鲁听到这还竖了竖拇指。
“我猜那壮士就是你吧。”邻桌一个穿的富贵的中年人说道。
“嘿嘿嘿,不才,还真的是在下。”那短襟汉子搓着手,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那你这算是街上卖瓜的,自卖自夸,甜不甜的自己张嘴说了算。”
“咋滴,我说的是实话,又不是胡说八道。”短襟汉子一扯衣服,露出胸膛,“看到我这疤没,就是叫那大鱼背鳍给划得。”
“行了行了,赶紧坐好了,我们要听小刘掌柜的说书。我大冷天跑出来就是为了听小刘老板的倚天屠龙记,哪有空听你这瞎吹。”那个富贵打扮的中年人说道。
“话说,李老板,你自家不就是开饭馆的,为什么要来小刘老板这里。”那富贵中年人问道。
“还不都怪你,一群人都跑小刘老板这里,李老板没了生意能不急?”旁边的人插嘴道。
“就是就是,现在来晚了都没座,要不是家隔得近,我这老胳膊老腿,怕不是吃不上小刘老板的饭了。”
“哼,以前是李老板的饭好吃,现在是小刘老板的好吃,我们这种商人,根植骨子里的,自是要挑物美价廉的。”
“你这样说,李老板得多难过。”
“他这不是来偷学了,提高些手艺,肯定有好处,吃了他十多年早饭,手艺都没提升,现在不被小刘老板挤兑,以后早晚也得被别的人挤兑。”
“李老板说的有道理,可不是几天前的了,说是这辈子打死都不来吃小刘老板。”
“嘿嘿嘿,前有王老,铁骨铮铮,打死不吃咸豆腐脑,后有张老板,打死不吃小刘老板的早饭。结果呢?都逃不过嘴里的一句真香。”
说到此处,一群人哈哈哈大笑。那个被称为张老板的,富贵中年人,摸着肚皮,对一群人的打趣不以为意,哼哼两声,道:“你们这群家伙,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就是看我们爱吃咸豆腐脑的人越来越多,心里慌了。想把我挤兑走,门都没有。
“小刘老板,你说是咸豆腐脑好吃还是甜豆腐脑好吃。”有人对站在灶台后边,炸着油条的刘杰喊道。
刘杰自是不说话,专心炸自己的油条。倒是其他人坐不住了。
“定然是咸豆腐脑,我可是清楚记得,小刘老板开业那天只有咸豆腐脑的。”
“哈哈哈,没错,小刘老板定然是咸豆腐脑的支持者。”说到这里,一群人开心大笑,对着旁边的甜豆腐脑支持者挤眉弄眼。好不快活。
“呵,一群愚蠢的人。可是你们再看,现在加了甜豆腐脑,小刘老板要是支持咸豆腐脑,定然不会再放个糖罐,不管小刘老板是不是甜豆腐脑的支持者,首先我们可以肯定,他绝不是咸豆腐脑的支持者。”
“没错。”
“钱兄说的有理。”
“为了甜豆腐脑,大家敬一杯。”
“哈哈哈,过奖过奖。”被叫做钱兄的男子,站起来拱拱手。
说着,一个年轻男子举起桌上的粥碗,喊道,来,各位,干一杯。说着,把一碗冷热正好的白粥,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周围也是一片响应,纷纷举起粥碗,干了,然后喊道,刘老板再来一碗白粥。
“他们以为我们无人吗,来,支持咸豆腐脑的各位,我们也干一杯。”张老板也是站起来,豪迈的喝了一碗白粥,信奉咸豆腐脑的也是一同举杯,丝毫不比甜豆腐脑的人差。
“达鲁哥,这群汉人,怎么能喝个豆腐脑都能喝出派系来?什么甜不甜,咸不咸的,好喝不就行了。”
“达耶,汉人的很多东西我们都不懂,不过我知道,要不是他们好内斗的天性,根本不会给我们蒙古人趁机而入的机会。”
“达鲁哥,你咋就说着说着就到家国大事了,你说这个我就头疼。”
“哼,要是都跟你一样,我们黄金家族的子孙迟早要被赶走。”
“嘿嘿嘿,这不是也有像达鲁哥这样的人嘛,我只要跟在后边享福就行。”
在棚子里一群人热火朝天的时候,在棚子的外边,一个头发黑白相间的落魄书生正在奋笔疾书。
上边道:
“以王老为首,张老板为骨干的咸党,顶住了甜党的压力,在张老板的鼓动下,群起而噪之,场面一度被扳回,但是钱兄也是不以为意,他自是知道,只要甜党立足长久的饮食基础,咸党这一群新起的邪教,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战斗力不值一提。”
落魄的中年书生,写完最后一个字,盖上书页,蓝色的线本封面上写着《金陵记》,快步走进棚子里,迎面而来的热闹气氛,让他一暖。
“咦?这不是郝秀才吗?怎么样,今年还考不考科举了。”有人问道。
“不考了不考了,世道不行。”
“早该不考了,现在哪是个读书的世道。”有人高声道,刚要说什么话,确是被旁边的人一拐打到肋骨,筷子隐蔽的指了指达鲁方向,话都憋了回去,那人也是一激灵,“你说你识字,干啥养活不了自己,早点找点营生做才是。”
“那书生,要不要回去我书店里,正缺个识字的掌柜,管饭管住,一月半两银子。咋样?。”有人喊道。
“不了,我会去找个营生养活自己。不过也是谢过孙老爷厚爱。”那个落魄书生做了一辑道谢。
“不错不错,总算知道说人话了,比以前强多了。”被称作孙老板的人摸着胡子道。“以后你要想来干了再来找我。”
落魄书生又行了一礼,这是他琢磨出来了,逢人说话多客气,甭管真心实意,反正错不了。
“对了,你是喜欢甜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我说的那些可是建立在甜豆腐脑的基础上。”
“……”
这个落魄的书生不知道,此后几百年的时间咸甜之党的争论都不曾停歇,一切都起源于他现在怀里在放着的那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