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便是唐守仁的先锋官邵锋,他奉唐守仁的命令,率一百精兵特来驰援刘都尉,只是等他到这里时,这里的一切却已经都结束了。
晗城的一场大火,让刚出发的邵锋火急火燎的扑了个空,就在他郁闷人都到哪里去了的时候,何家寨的喊叫声又让他心急如焚。可是等他到了,哪还有什么乱匪啊。
不过总算是知道了刘都尉所在何处,也没算白跑,正说着,张家营子方向就升腾起了一场大火,这下邵锋哪还敢耽搁,还没等驻军给他安排领路人,他便匆忙迎着火光而去。
鹤郎山的地形极为复杂,密林层层叠叠,沟壑满布,不要说晚上了,就是白天都可能碰上鬼打墙,在林子里不停的转圈圈,更何况如今还没有向导领路,于是邵锋一行人不出意外的在这片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的小树林里迷路了。
看着前方那熊熊烈火,听着那激烈的打斗声,一切都近在咫尺,却又好似远在天边,无论怎么走,前方不是沟壑就是陡崖,急的邵锋都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过去。
“大人,这有路。”
等邵锋一行人终于绕道过去,喊杀声都已经停了,吓的邵锋不禁大惊失色,赶忙大声喊道:“刘都尉何在?”
随着山路向上而行,便看到了路旁那犹如溪流般的血液涓涓不止,邵锋愈走愈加触目惊心,这山上的战况究竟有多么的惨烈,才能汇聚成如此的血溪。
待到邵锋穿过密林,放眼望去时,就算是他这个十几年的老兵,也不禁被惊得一时忘了呼吸,并不宽敞的山道上铺满了尸体,特别是那裹着鲜红的军袍显得分外扎眼。
邵锋来时,唐守仁特意交代过他,这支队伍虽然有千人之众,但却尽是退居二线或乳臭未干之人,很有可能敌不过乱匪,要他速速前往。
结果他迷失在树林里,姗姗来迟,心中惴惴不安,甚至一度以为乱匪已夺路直奔山上。可是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赢了,尽管是惨胜,但总归是赢了的。
邵锋看着这些倒在血泊里的驻军,他的心头不由得感到极为震撼,这不是屠戮,而是早已视死如归般的前仆后继不畏强敌,虽有千人,可纵是万人之勇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唐家二爷命我等前来驰援,敢问刘都尉何在?”
邵锋下了马,十分恭敬的问道,甚至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来的实在是太晚了。
这时众人闪开身来,露出了躺在血泊中的刘都尉。
邵锋顿时感到肃然起敬,身先士卒的将领总是令人敬佩的,可是还没等邵锋说什么,突然此前举剑的新兵一下子冲了上来,一把揪住了邵锋的衣领,他两眼通红,早已泪流满面,声嘶力竭的冲着邵锋喊道。
“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就不能早来一会儿,哪怕就一会儿,刘大人也,也不会。”
说着他已泣不成声。
“放肆,你竟敢对大人无礼!”
邵锋毕竟是都尉,这新兵如此无礼,已经是以下犯上了,按照律法轻则八十军棍,重则可以当场诛杀。
邵锋身后的手下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早已怒不可视,甚至隐隐有将其伏诛于此的架势,邵锋赶忙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紧张。
此事确实是他理亏,如果在何家寨时由向导领路,恐怕早就到了,也不会迷失在那片林子里,造成如此惨烈的场面,所以邵锋此时的内心很是愧疚。
如此同时,副官的心里也很不好受,甚至暗自骂道,如果自己当时能再多跑两步,也许就不会有如今的不幸了。
看着邵锋的沉默,那新兵最终两眼无神,犹如脱力般的跪倒在地上,他没有权力怪任何人,刘都尉是替他挡的那一箭,不然也不会死。
可是他的心里是千般的不愿意,他宁愿被那一箭射死的是自己,也不愿是刘都尉,甚至在心中抱怨着自己的懦弱,抱怨着刘都尉替他挡了那一箭,抱怨着他自己为什么要活下来。
“班朴,不得对大人无礼。”
副官赶忙喊道那新兵。
“无妨,无妨。”
虽然邵锋说着无妨,但副官还是用眼神谴了两人,去把班朴给拖了回来。
“下官尉史程杰,拜见都尉大人。”
看着程杰身上的血迹斑斑,邵锋自然很是钦佩。
“程尉史,既然刘都尉突遭不幸,还望由你暂代都尉一职,尽快统计人员的伤亡情况。”
程杰也并未推脱,毕竟此时鹤郎山的驻军人心涣散,确实需要有人来主持大局,稳定局面。
“这乱匪都在这儿了?”
邵锋看着地上乱匪们的尸体,问道程杰。
说起此事来,程杰心里便不由得恼怒,最重要的头目竟然偏偏让他给跑掉了,没有给刘都尉报仇雪恨,他心中自然是孤愤难平,没好气的说道。
“让那贼首给逃了!”
邵锋并不在意程杰的态度,反而是急忙追问:“逃了?他逃往哪里去了?”
“那贼人夺小道向西而逃,派了一支小队前去追赶,并遣人去通知了何家寨的人手,在前方设法拦截。”
“既然鹤郎山的乱匪已经平定,我也不便多留,还望程尉史能尽快整顿人马,向西开拔。”
“哦?不是命我等守山吗?为何要向西开拔?”
“从西边来了一群乱匪,约有几千人之众,二爷正率人在泥洼阻敌,谴我等前来助你们平定后方乱匪,便率军西进一同抗敌。”
“下官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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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启与青牙两人,出了晗城便一路向西而行,没多久便遇见了邵锋等人,听说唐家二爷就在西边的泥洼村,青牙不禁大喜过望,急欲带着孙启前去泥洼村。
但孙启却并不想去泥洼村。
“李爷爷,你不是答应我说,出了城遇到援军,马上回晗城救先生的吗?”
青牙一时语塞,他并不想带着孙启冒险再回晗城,他想把孙启先送到唐家二爷的手里后,自己再回去的,可是看到孙启如此的执拗,最终还是妥协了。
邵锋等人在晗城里并没有找到乱匪,突然听到何家寨的方向有叫喊声,便急忙向何家寨赶去。
但在离开前留下了三人,让他们保护青牙和孙启的安全,毕竟这一老一少的,在这乱匪横行的鹤郎山附近多少还是有些危险的,邵锋终归还是放心不下。
孙启的心从进城的那一刻,就已经飞到了大祭坛上了,他此事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去救张先生。
不过等他到了大祭坛时,看到被绑在驱龙柱上的张先生,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就连青牙都泪眼婆娑。张先生早已经没了气,就连身体都在这晚风里变成了如同石柱般的冰凉。
青牙看着孙启哭的都睁不开眼睛,气都喘不顺畅,心中不由得一酸,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张先生,那时瘦猴子也没有争过天命,被吊死在了绞首架上。
当时看着瘦猴子的张先生,就如同此刻的孙启一般,哭的撕心裂肺,于是两个影子在青牙的视线里逐渐重叠,可是无论怎么重叠,都无法掩盖住,孙启哭泣的事实,当年那人已经成了第二个瘦猴子。
看着孙启的痛苦,青牙轻轻的把他揽进了怀里,他明白此时孙启的悲伤。就像当初他看到满身是血的赤牙躺在那片玫瑰花丛里一般,他至今都还能清晰的记得,他看到那一刻的心情,就连身体的每一丝颤抖他都记得无比清晰。
那三名军士,帮忙把张先生从驱龙柱上放了下来,孙启一下子冲了上去,趴在了张先生的身上涕泗横流。
突然他感觉自己好孤单,整个人都一下子缩小了起来,就像那天在张老汉家时一样,蜷缩在床脚,看着周围的陌生,听着他们要把他买给人牙子。
就如同他在钱串子那儿的绝望一般,无依无靠,只能被世间左右,成了一片汪洋中的叶子,随时都有可能被狂风巨浪所吞没。
可偏偏就是这最黑暗的时光里,他被人抱进了光明,于是遇到了李大夫,慧儿,陈康,周珏,秦书伦,张先生,王捕快,以及青牙和蝉。
但命运却又再次跟他开了个玩笑,这些所熟悉的人,又一个接着一个从他身边离去,就连青牙都要把他送到一个陌生人那里去。
他不想去,他只想跟着张先生,等李大夫回来,他还要和陈康一道去茅姑山呢,他还要去乐国找秦书伦呢。
孙启看着张先生的脸,此时张先生左脸上的血迹都已经凝结成了一块块黑色的血痂,显得很是狰狞。但孙启却没有半分的害怕,摸着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庞,哭喊道。
“先生,你睁开眼看看我啊,我是孙启啊,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去找我的吗?你还要检查我的课业呢,你还要打我手板呢,你起来打我手板啊,孙启又不听话了。
先生,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起来好嘛,求求你,你起来吧。”
看着不停晃着张先生的孙启,青牙心中很是不忍,一把把他拽起来抱在了怀里。
孙启挣扎着,用拳头打着青牙,却越来越无力。
“你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哭久了,哭累了,孙启便趴在青牙的怀里睡着了,看着那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孙启,青牙此时心里极为难受,这个被张先生给予厚望的孩子,他的未来会是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