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乐天余大发雷霆。
“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陆思音已摆出了那芸豆馅撒着些果脯的油炸糕。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乐天余吃了这糕,心情总会好些。
可这次却无济于事,乐天余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喝道:“还不是你的宝贝儿子干的好事!”
陆思音面色一怔,脸上的笑意便一点点的淡了下来:“乐羽?乐羽他怎么了?”
“天山传信,说乐羽私自下山,至今未归。”乐天余扔出了手中的信。
陆思音俯身捡起信来:“乐羽怎么会...孩子,你到底去了哪里?”
“他一定偷偷回来了,肯定是找他的朋友去了!”乐天余怒道。
“你疯了?这里距天山何止千里?”陆思音也失去了理智,反击道。
说完她已冲出了屋子:“我若是找不到孩子,跟你没完!”
......
太昭河结起了薄冰,树枝也挂上了些许冰晶。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周围异常安静。
乐羽从林静娴家走来后,便一直待在这里;此刻他仍是攥紧拳头,一言不发。
这条河原本有三个人,后来有两个人,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直直地望着太昭河,很想大哭一场,可是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一片片雪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裳,他好似无动于衷。
那褐色的树根正在往下滴着血。
“乐羽,乐羽!你果然在这。”
是陆思音!她正大步跑来。
她冲上前去,抱住乐羽:“傻孩子,你这是干什么?”
乐羽靠在陆思音的怀里,仿佛终于有了寄托:“娘亲...为什么我的朋友都要离开我?”
陆思音轻轻地抚着乐羽的后背:“傻孩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她们怎么会想要离开你?”
“可是为什么顾曦和静娴都走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乐羽囔囔道。
“她们还小,没办法自己留在这里,她们的爹娘离开,她们也只能跟随啊。”
陆思音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这是静娴让我交给你的信。”
乐羽抬起头:“信?”
他接过信,展开来。
“乐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随爹爹离开了西平郡,我也不知道爹爹会带我们去哪。我曾多次问爹爹,我们是否必须要离开,爹爹总是笑笑不说话,可是我知道那已是答案。
我很怕你回来,又很想你回来。
我知道顾曦的走对你的打击一直很大,我不想再让你受一次打击,更不想不告而别。
你去了几年,毫无音讯,我也不知道你的消息,只能盼望着你回来找我,可是...
别难过,就算我不知道我会去哪,可是只要你还在这,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相信顾曦,也相信我好吗?”
静娴笔。
她竟然从未收到我的信...竟然从未...乐羽不停地摇头...
“孩子,你爹爹已经知道你回来了...”陆思音有些害怕,她紧紧地抓住乐羽的手,她不知道乐天余究竟会怎样对待这唯一的儿子。
“孩子,你快走,快离开这里。”陆思音突然道。
乐羽望着太昭河,笑了一声:“可是我又能去哪呢?”
“混小子,你果然在这!”这声音太响,竟震的落叶直飞!
“孩子你快走!”陆思音立马挡在乐羽身前。
“你让开,让我教训这逆子!”乐天余怒斥道。
“娘,您让开...”乐羽站起身,他的表情十分平静:“爹爹要打就让他打吧。”
“孩子你...”陆思音盯着乐天余,喊道:“你要打,就连我一起打吧!”
乐天余的手扬在空中,收不回去,又落不下来。
“你们...岂有此理!”
“他才多大,你忍心吗?”陆思音双目中的泪水,此刻似山泉急涌,向外冲出。
乐天余背过身去:“罢了,让他回天山受罚吧。”
只听一声撕肝裂胆的呼喊,陆思音已紧紧地抱住了乐羽:“你休想再把儿子从我身边抢去!”
“娘,别争了,爹爹说什么就什么吧,我这就回天山。”
乐羽突然感觉到世界之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经过乐天余的身边,也没有停留。
他走向那暮色笼罩的荒野,脚步沉重,似有千钧之物。
你...乐天余皱起了眉头。
而陆思音望着乐羽的那孤独的背影,终于瘫在了地上。
......
冬风已拂过纯阳殿,每个人都冷得有些发抖。
“你可知错?”天心的斥责声响彻了纯阳殿。
他平时便不苟言笑,此时神情更为严肃。
乐羽跪在大殿上,伏了下去:“弟子知错,愿受任何责罚。”
“好!就罚你看守天池,三年不得离开天池一步!”天山厉声道。
哇!众弟子开始议论纷纷。
“三年?这也太久了吧。”
“天池,那得多冷啊!”
“唉,师弟这是何必呢?”
“没被逐出师门就谢天谢地吧。”
乐羽磕头拜谢:“是。”
......
天池冰冷刺骨,寒风侵肌,冬日初雪已将周边染的彻白。
乐羽只是一味地将石子扔进天池,并不作声。
“师兄,你去哪啦?”文燕急冲冲跑来。
乐羽扬起的手举到半空突然停止了,石子从手中滑落。
“咦,师兄你怎么了?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文燕道。
都走了,都走了...我...那我又能如何呢?乐羽仍在自言自语。
“师兄你说什么?文燕怎么听不懂。”
乐羽望着文燕,她永远是那样开心,无忧无虑,充满纯洁的笑容,又何必知道这些令人伤感的东西?
他默默道:“师父嘱咐了不许弟子来这,你怎么不听话?”
文燕凑上前去:“师兄离开这么久,我担心师兄啊,师兄你下山干嘛去啦?”
“师兄没事,只是有一个好朋友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师兄有些不舍。”乐羽幽幽道。
文燕拍了拍乐羽的肩:“若是有缘,必会相见的。”
乐羽瞥了文燕一眼:“哟,这是小丫头说出来的话吗?”
“师兄!我已经长大了,有什么话都可以对师妹说,师妹会一直陪着你的。”
群山萧索,百花凋零。
乐羽抬头望去,深蓝色的天空是那样迷人。
“天凉了,你该多添些衣裳,快些回去吧。”
“哎呀,差点忘了!”
文燕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笛:“师兄,我知你好古琴,可我实在寻不到,师兄权当排遣寂寞吧。”
乐羽接过笛子,已有些触动:“师妹有心了,你要好好听师父的话,千万别学师兄。”
文燕直跺脚:“师父对你的责罚也太重了。”
乐羽摇摇头:“天山从未有弟子私逃下山,师父未将我逐出师门,已是最大的恩惠,师兄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师兄,那我先走了,给师父发现就惨了!”
“我再来看你,师兄你保重啊。”文燕咧嘴笑道。
......
天心此时正坐在屋里,对故人之子,他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让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摒除杂念,在这里静心修炼本就非常艰难。事实上,想下山的天山弟子又岂止乐羽一人?
只是既然选择来到天山,就要遵循天山的规矩。他将乐羽安置在天池边,是想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一个人只有静下来的时候才会有时间去思考。
......
文燕走后,乐羽一头扎进了天池,师父让他每日在天池待上一炷香的时间。纯蓝的天池在白雪的素裹下,显得十分洁净,但人体如何抵抗池下的温度?
可他做了错事,不敢不从。
三年又三年,他还要在这里待多少个三年呢?
......
冬季已经过去,江河解冻,万物苏醒,又是春意融融。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乐羽不再与众弟子一起晨读,练武,吃饭,睡觉。
他好像变得沉稳了许多。
只是当夕阳西下,他那呆立的背影却略显孤苦。
人熬过了严寒,迎来了新机,周围处处洋溢着和暖的气息;这种时候,人往往会宽容许多。
文燕趁着天心道长近来心情不错,前去试探他的口风。
“师父,师兄还不能出来吗?”文燕道。
“不能,他犯了错,自然要受罚。”天心道。
“师父,可师兄近日经常发呆,我怕如此下去他会...我可以带他去镜湖吗”文燕轻声道。
“胡闹!若是这样下去,天山有何章法?为师如何服众?”天心斥道。
“是...”文燕悻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