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夫子话音一落,全场安静得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晋王面色一板,他的目光扫在群臣身上,渐渐停在司寇范谏之身上。
“大王,这出兵之事,哪里是一触而蹴的。”果然君臣还是深有默契的,范大人出班言道,“便说这腊月出兵,就是粮草、冬衣等诸事都是筹备不易。”
范氏在国内有还有一个重大的身份就是国内重要的粮商,自从士卿权位大跌之后,范家便转向的经济建设。
晋国国内最大的粮商便是景家与范家。
范谏之一说完,当即又有人响应道,“深冬鏖兵,非同小可,恐怕要做下很多准备,哪有几日可决的,大王当做好万全,方为上策。”
不用说,姬离寐即位二十九年,朝臣中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善于揣测上意的人。
晋王顺利找到台阶,正想再做推诿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鼓声响起,顿时眉头皱了起来。
原来晋成王在驱除三大世家后,深感臣属欺上瞒下的弊端,设立了登闻鼓的制度。
臣民只要觉得自己的谏议有利于国家,又或是存在重大冤情,都可以敲鼓直接向君王告状。
只是成王时期倒是常人敲起,但后面到了晋厉王时,连斩了三位敲响登闻鼓的臣民。以至于姬离寐成为君王的近三十年内,根本没有人敢敲鼓。
“大王,国学院大批士子敲响登闻鼓,并跪在宫外,求见大王,希望听听他们对国事的想法!”这时,已经守鼓的宫卫来报告。
“荒唐,这些人不在国学院好好读圣人学说,还敢敲动登闻鼓,还想妄议朝政。”董其琛听后气冲冲地道,“老臣便出去教训他们一番。”
老头子这是先出口,撇清了与自己的关系。
“夫子不必动怒,寡人可不是厉王那种听不进谏议的君王,既然他们敢敲打登闻鼓,想必也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晋王阻止了董其琛的行为,“让他们选出一人上殿来述说所求,若寡人觉得真是为国着想,当有重赏。便若是于国无益,寡人少不得也要加以惩戒。”
不一会儿,自殿外进来一位身着士子襕衫的年轻男子,刘煜对这人还是挺有印象,就是那个听完破虏诗后先行离去的晁鸿。
晁鸿走进拙政殿,神情从容。见到姬舜和刘煜还跪在地上,他当即想到了什么。
“国学院儒生晁鸿拜见大王。”他行的是师长礼,从国学院设立之初,君王便是名义上的山长,也因此有人将国学院学子称为君王门生。
“尔等不好好读书,却跑来敲响登闻鼓,却是为何?”晋王对国学院士子向来颇为关照,在减弱世家影响力的同时,这些君王门生可是他未来的直臣。
“大王,民情会上,武原君以汉风歌、破虏诗,如雷鸣之声惊醒我等学子。”晁鸿朗声道。
“晋国之现状,不在于一朝一夕的太平,更应该立足于长远。四战之地,若是没有了热血,那么国将不国。”他说得异常的坚定。
“秦人也好,齐人好罢,与之相争无非是族内争斗,胜负也都是继续华夏衣冠。”
“但匈奴人不一样,他们若是强大,不仅是我晋之祸患,更是我华夏一族之大害。”
晁鸿目光转向刘煜,继续道,“听闻草原近期开始闹白灾,更有其他部族反抗匈奴人的压迫,如此良机,大晋不可错失啊!”
“当遣一上将,带数万骑兵,出塞而击!”
说完之后,他也跪倒在地,一下子拙政殿内已经跪下了三人,而且这三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希望出兵草原。
“上将?以晁鸿你的眼光来看,当派谁最为合适呢?”晋王有种隐而不发的怒意。
晁鸿一听,以为晋王已经意动,兴奋地道,“大王,代成君便是最佳人选。”
“八年前,君上射死匈奴右贤王,早就威名远扬。更在代郡,屡败匈奴扣边。如此人选最最合适不过了。”
“一个,两个,现在又一个。”晋王本来以为士子可能是为了学术方面的要求,哪里想到,更像是代成君的同谋,他冷笑了几声。
“老四,看来你下了苦功啊,竟然劝动了这么多人为你造势!”
梁进感觉到一丝冷酷的目光袭来,他当然知道这是晋王已经在怀疑自己了。
“儿臣不敢,儿臣做事向来出自公心,从未劝说别人。父王若不信,可以派内卫司详查。”姬舜说得很硬气。
“谅你也不敢!”晋王冷哼一声,转向福源君和平陵君,“你们两个也听着,若寡人听到哪个王子敢勾结大臣,那么寡人定然饶不了他。”
“至少现在,还轮不到你们来当家作主。”
“儿臣不敢。”姬懿、姬森哪里听不出来这是一种警告啊。
借着教训儿子的威严,晋王接着对着臣下道,“引兵出塞一事,事关重大,不能半点马虎。”
“粮草、兵甲都要细细统计,待准备妥当之当,寡人会给年轻人机会的。”
他使了个眼色给梁进,后者很快会意,“今日朝会暂且到此为止,若有臣下其他事项,且等到明日单独上书。”
“老四和刘煜留下!”晋王坐在王位之上,居上临下地道。
群臣逐渐退去,就是晁鸿也随人流离开。
只有姬舜和刘煜依然跪在冷冷的地板之上,晋王更是冷冷地看着他们,他不说话,也意味着殿内无人敢说话。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差不多五分钟左右,刘煜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都有些生疼,不禁对于万恶的封建社会中的跪拜制度深恶痛绝。
“你们两人本事不小啊!别当寡人什么都不知道,刘煜你在民情会故意煽动学子,想的就是为你们所为吧?”晋王愤愤地骂道。
老实说,今天国学院那帮士子来敲响登闻鼓根本就是意外,无论是刘煜还是姬舜都没想到,也自觉没有这样的能力。
若说有这样能力的恐怕只有董夫子了,只是人家一开始就撇清了。
两个听着晋王的骂声,纵想反驳,却也觉得多说多错。不如还是保持沉默最好。
姬舜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无论如何的慷慨激昂,无论讲多少的道理,无论立下多战功。
他的父亲在乎的还是权力,他要的是高高在上的权威,他定下的国策不容改变,这也是鹰骑兵权易手的原因。
姬舜失望了,但是他还做最后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