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道人身着破妄道袍,肤如凝脂,剑眉星眸,鼻梁高挺,线条柔和的清秀俊脸上此刻正带着勃然怒气。
一股反震之力,安禄山忙噔噔噔退后几步卸力,顿时心中一紧,面前道人仅能凝气成罩,自己万万不是对手。
悄悄用背在身后的左手比了个手势,安禄山脚下发劲,内力居于右拳之上,作势又是一拳。
白色光罩消弭,这传法玉简自带的护身法罩好是好,就是消耗太大,虚承子刚开一会儿,一身法力就去了三分之一。关上护身法罩,虚承子就见安禄山作势又要一拳砸下,左手背到身后暗掐法诀,丝丝电弧浮现,雷光闪烁。
就见那安禄山看似蓄势再攻,实则是虚晃一招,脚步一错身形一转,已往虚承子右侧闪身而过。虚承子忙要转身给那安禄山一记狠的,就听见远方传来一声尖啸。
“铮——”
一股子寒意笼罩全身,虚承子心中一紧,举目观瞧,就见一根长枪似的箭矢电射而来。虚承子急忙举手拍去,原本掐诀的雷法一股脑放了出来。
带着凌冽恶风的长枪状箭矢离虚承子已不过二十步距离,就见虚承子抬手一道炽白色钢笔粗细雷柱从掌心喷出。“轰”地一声,长枪状箭矢被雷柱劈了个正着,先是一亮如同烙铁,整个箭矢化作铁水撒了一地。
滚烫的铁水浇在地上,枯枝残叶当即就着了,带起缕缕轻烟,火光之中虚承子面色如常,转身看着大惊失色的安禄山,心中却是暗暗道苦。
这发加了料的掌心雷没打中,如体内的法力十去七八,不使些后遗症极大的秘法,怕是使不出大威力的法术了,不过虚承子好歹是即将踏入第二阶筑基期的有道全真,手中一掐剑诀,背在背后的法剑随即出鞘,化作一道流光落入虚承子手中。
安禄山暗道不好,这老小牛鼻子怕不是先天高手,即将突破入宗师之境,雷法都会,不可力敌,心中有心服个软讨个饶,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当着一干狼牙兵将面前若是露了怯,日后如何继续举事。
正要说些场面话,就见那道人手掐剑诀,背后长剑化作流光而出,自行落在手中,道人手持宝剑,手掐剑诀,面冷如冰,好一派剑仙风采。
安禄山心中胆寒,就见那少年道人隔着十七八步就挥剑砍来,数十发飞刀大小的剑气兜头盖脸地射了过来。安禄山心中一紧,连忙就地一滚,躲过剑气后运起轻功往洛阳逃去,连一干兵丁都顾不得收拢,一众狼牙兵丁见少年道士如谪仙下凡,既能掌发雷霆,又能泼洒剑气,打得安禄山不战而逃,忙屁滚尿流,一窝蜂似的往洛阳逃去。
见狼牙叛军撤退,虚承子身形一晃以剑拄地,刚才他使完那招荡魔剑气体内法力已空,如果不能逼退安禄山,他也就只能远远逃开,待得一干代行者赶到再思索对策。
阴险狡诈的安禄山身在半空,也不忘回首观瞧,就见那年轻道人身形一晃以剑拄地。安禄山面色一僵,就知自己被唬住了,忙要回身将那小牛鼻子毙于掌下,就见不远处山麓,百余名道人打扮的身影正用轻功赶来。
安禄山只得地恨恨一甩袍袖,连运轻功,扭头往洛阳逃去,心中暗恨。
【该死的纯阳宫!】
杨宁见年轻道人身形一晃,以剑拄地,忙上前去搀扶:“小道长,身体可有大碍?这番全靠小道长解围,敢问小道长在哪座仙山修行,我天策府上下,日后定有重谢。”
虚承子见这位天策府的将军前来搀扶,听得言语却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暗道:【果然是我诸夏之祖血裔,有礼有节,知恩图报,不过这称呼却实在是……】
打了个稽首,虚承子还剑入鞘,笑道:“无碍无碍,贫道乃道门太和玄武道派一脉,道号虚承子。逢此山河破碎之时,我辈道门中人自当救世济人,普渡芸芸众生,只是,贫道如今年岁一百五十有五,实是当不得一个小字。”
杨宁面色一怔,满脸的不可思议,世间焉有能活一百五十五载之翩翩少年郎?正呆滞中,只听见远处传来呼喊,:
“真人!真人!”
杨宁一回头,只见近百名服饰各异的道人各自运着轻功赶来,杨宁耳听着远处道人呼喊,方才信服,恭谨地拱手行礼道:“老真人在上,杨某肉眼凡胎,识不得仙家大法,多有冒犯,请老真人赎罪。”
虚承子笑盈盈的道:“不妨事不妨事。”说着大袖一挥,杨宁只觉得一股子柔和劲力将扶了起来,心中感叹
【不愧是有道全真,活得一百五十五载容颜样貌仍犹如少年,又会御雷掐诀,泼洒剑气,这等本事怕不是只有纯阳真人能与其一比吧。】
心思百转之间,远处的道人乘风而至已到身前,杨宁告了声罪,前去收拢还活着的天策府兵丁。虚承子见他如此有眼色,心中对其的印象更拔高了几分,掐诀而立,淡然道:“你们来了?”
自忻子忙稽首问礼:“师公赎罪,弟子等人虽已修行入门,但毕竟还是肉体凡胎,反应缓慢。”
虚承子点头示意知晓,一边与各道派中人见礼,心中思量:【此次大机缘竟有过半皆是各道派门人,少则六七人,多则十余人,似太和玄武一脉这般有二十余人的,仅此一家,看来是诸派祖师发力,许是此次任务乃祖师发布,其他祖师卖个面子才会如此。】
见礼完毕,正闲聊着,道派道人皆表示此次任务,以辈分最高的虚承子为尊,就见杨宁收拢兵丁过来,身后跟着七八十个天策将士,几乎各个带伤。
有些将士身上扎着几根箭矢,有的身上陌刀伤口草草包扎还在渗血,还有的缺胳膊少腿身体器官不全,一众天策将士互相搀扶着,缓缓过来,个个面露喜色,只因终于打退了狼牙叛军,虚承子透过一干天策将士的笑脸,似乎看见到师父师公,是兄弟们的英容笑颜,不觉间眼眶中有些湿润。
虚承子假借稽首,收住眼中泪花唱声喏:“无上天尊,这位杨将军,贫道等人乃天下道脉潜修之士,只因狼牙叛逆违背天命,倒行逆施,我等下山只为普救众生而来。”
杨宁眼眶微湿,逢此患难之际,放见世间真情,嘴唇微颤动容道:“老真人与各位道长在上,杨某在此替我天策府及大唐百姓谢过诸位大恩大德。天色已晚,诸位既然在此,且随杨某入天策府一叙吧。”
一干道人拿眼望着虚承子,示意他拿主意,虚承子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杨宁前头引路,一干道人散在后面,将天策府伤兵围在其中,小心戒备,路上又汇合了在几名道门弟子护卫下赶过来的一干代行者。
刚进残破的天策府,就听见有人呼喊:“总教头回来了!总教头回来了!”杨宁心中一惊,忙上去追问,原来是曹雪阳特意留下了一百精兵接应自己等人,只觉得心头一暖。
杨宁将一干代行者安排在客房住下,召集兵丁,心中不免有些悲从中来。原本这天策府里,常驻着数万将士,熙熙攘攘好不喧嚣,如今胜景不再,只有这二百不到的残兵败将,更平添几分日暮西山的悲凉。
勉励众人几句,吩咐十来骑前去寻找曹雪阳所部,剩余人等连夜清点东都府剩余物资,只愿早早整理一番战火痕迹,好待曹雪阳所部归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曹雪阳趁着杨宁前去救人,带着九千多伤兵和老弱妇孺,在一千八精兵的护卫下撤出天策府。
曹雪阳骑着高头大马,不舍地看着那座伴随着自己渡过了漫长时光的东都府,不免有些情绪低落,边上独自骑着矮马的韩团子忙宽慰道:
“雪阳姐姐,不要伤心,师兄曾和我说过,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我们今日的转进,是为了整军以后,消灭狼牙叛军,再说了,你这样的话,杨叔叔岂不是白去了吗?”
魏雪阳长叹一口气,眼中满是追忆:“只是可惜了那些为我们天策府拼死而战的各路侠士,这天策府啊,终究是没守住。”
韩团子脸耷拉下来,语气不善地道:“曹姐姐,振作一点,师兄他们愿意前来相助天策府,可是想着救世济人,相信天策府,相信这大唐江山终究会海清河晏,重归繁华,你如今这样想,怎么对得起我师兄师姐,对得起那些为了相助天策府而牺牲的人!”
曹雪阳强颜欢笑,打马上线,摸了摸韩团子气鼓鼓的小脑袋,轻声哄道:“团子放心,姐姐只是想着要离开天策府略有不舍而已,姐姐和你约好,待得海清河晏,你再来天策府时,姐姐给你当向导,好不好。”
韩团子毕竟是小孩子心气,当时就展露笑颜,开始叽叽喳喳个不停:
“那可说好哦,曹姐姐,到时候我要买一匹小马。凌飞师兄之前和我说过,花谷里的马匹都是从天策府这边买的马驹。
师父以前说送我一匹马,可我每次去问他要,他都不肯,说什么我会把小马养死,明明人家平时也有一起喂云萝它们的……”
一行人在韩团子的叽叽喳喳中,渐行渐远。
队伍最终驻扎在一座山脚,因为随队的伤病们发起了高烧,众人撤得急忙,只来记得带走兵书粮草和一些金疮药。
曹雪阳站在帐篷中面沉似水,门帘被挑开,韩团子小跑进来,慌慌张张地说:“曹姐姐,伤病高烧不退,如果没有退烧药的话,就算好转,这些伤病以后也肯定会把脑子烧糊涂的。”
曹雪阳神色一阵变幻,终于下定决心,一边穿戴盔甲,一边嘱咐韩团子:“我率领一队人马,回去天策府偷些药材回来。”
“将军,万万不可!”边上的副将忙劝阻道:“如今我等,是多亏了总教头断后,才能全身而退,天策府必然已经被狼牙叛贼占据,将军此去岂不是羊入虎口,连失几员主将,我等又有和面目去见统领大人和凌烟阁诸位先贤。”
曹雪阳毫不理睬副将苦苦哀求,抄起兵器就要起程,韩团子一脸沉闷,突然吼道:“好啦!我还有个办法!”
曹雪阳止住脚步回身忙问:“什么办法?”韩团子盯着曹雪阳的眼睛,缓声道:
“我们万花谷弟子,最善医道,万花谷门人要熟知医术才能出谷,寻找药材说到底也是医术的一部分。师兄曾教导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只愿悬壶济四方之苦。此处靠山,山上定有各色草药,曹姐姐且安排几个人手,即刻和我上山采药!”
曹雪阳独坐大帐,从日暮夕阳等到月至中天,只听得外头传来副将惊叫。
“不好了!曹将军!大事不好了!”
曹雪阳连忙迎出帐外,就见副将秦枫耘提着个背篓,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这般动静,直引得营中老弱病残等人围观。曹雪阳一把将秦枫耘搀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小军医呢?”
秦枫耘面色凄苦,放声嚎啕大哭:“小军医她……小军医她采药时,不慎坠入山涧了!”
曹雪阳只觉得头晕目眩,好似整个天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