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如今这种地步,扈辄哪里还能不清楚,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精心布局的连环圈套。
所有的一切从开始的时候就是假的,项羽根本没有得过任何伤病,那些所谓楚军人心惶惶的传言,也只不过是一个个障眼法罢了,就是为了诱使他们出击……
以这场面来看,楚军怕是早已准备好了。
这简直就是想赶尽杀绝的样子啊,恐怕城郊的那几支兵马此刻也是危在旦夕了。
而项羽看着城中大局已定,开始心系城外战事,渐渐地有些不耐烦了,撇了撇嘴,对着身旁的钟离昧道:“看来还是高估了这群废物点心,浪费了我们太多时间……钟离,传令下去,不必再稳步推进了,大家都冲上去,一个都不要放过,免得久不应战,真以为楚人的剑刃不锋利了。”
“唯!”
护卫在项羽身侧压阵的一众精锐听得吩咐,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他们忍不住大吼一声,便冲向了敌军。
在此同时,房屋顶上的弓弩手也依令停下射箭,顺着墙壁滑下,拔出佩剑,加入了战团。
项羽面无表情地坐在乌骓马上,听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声,看到这里的战斗即将结束,心中开始计算下一步的行动。
扈辄早就从马背上摔到了地下,歪着腿一瘸一拐地拼命躲闪,然而靠着常年与楚军打交道的经验,他知道自己此刻面对的,绝非普通楚卒。那是项燕时代就建立,楚国灭亡后几经辗转,再由项梁重组至今,凝聚了项氏三代人的心血,精心打造出来的亲卫战士。
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不过一千人而已。
但这些人都是被三代主君严苛地训练、筛选,又经历了酷烈的战场淘汰,而现在,他们就是一把打磨得锋利无比的利刃。从几十万楚军里挑选出的一千人,在接受项羽指挥前,项梁指挥过,龙且指挥过,钟离昧指挥过,季布指挥过……其勇猛程度可想而知。
扈辄望着手下正在被屠戮的这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是这些楚军王牌的对手?他感受着弥漫在周边的那股浓浓的血腥之气,再看项羽仍神色冷淡地立于大纛之下,对所有厮杀声、告饶声不屑一顾。
“霸王,不,王上,我投降,扈辄请降!!”扈辄侧身闪过一名楚军锐士刺来的长戟,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靠上前来,而后跪着大声叫喊道:“小的有重大军情献上,只求王上饶我等一命……啊!”
一道寒光闪过,扈辄险些被刺中要害,可尽管如此,因为躲避不及,手臂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项羽闻言把目光从惨烈的屠宰场上挪开,淡淡地看向跪伏在面前、被亲卫死死按住的扈辄,想看看这人能说出什么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王上,小人也是迫于无奈,若不是刘季老匹夫紧紧相逼,又怎么会对楚营兵戈相向?谁不知道,小人对大楚、对王上的敬仰那真是犹如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少扯这些!”
“是是是,王上有所不知,刘季匹夫一向贪生怕死,此刻正躲在后面压阵,建成侯,不,彭越也在入城前与汉营分兵,赶往南郊去了。刘季现仍待在西门方向,因为分兵而实力单薄,我愿为王上前驱,这就去取那老匹夫的项上人头!”
刘邦与彭越分兵了?
项羽的眉头微微一皱,慢慢转过头来,用询问的眼神望向钟离昧,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后,遂命令街巷里的精锐们停止绞杀作战。同时吩咐肥诛等人将瘫倒在地的联军残兵一一拿下,在激斗结束后,长街又渐渐安静了下来。
“你是彭越的亲信?”
“是。”
项羽失声笑道:“没想到刘邦倒还真看得起彭越,派几个水匪就想消灭楚军……你方才说,彭越带兵去了南郊?”
“正是。”
“好得很,这一趟找的就是他!”
项羽言罢,把城父这一摊子移交给了钟离昧,便带上一众亲卫向南而去,扈辄被一把拎了起来,手臂的伤口草草包扎,就由人架着跟了上去。
“诸君,随昧杀人去!”刚从主君手中接过大军的指挥权,钟离昧面上尽是狰狞之色,厉声说完,就策马朝西城杀去。大胜一场的楚军将士们疾步跟上,沿着满是尸首的长街,又开出了一条血路。
厮杀声,再度响起。
……
一时间,仿佛大地惊雷,鼓角声响彻夜空,喊杀声从南、北两面如大潮般涌来!
营将们未及下令,箭矢便如漫天的暴雨梨花,从一个又一个房屋顶上,飞速地向汉魏联军将卒们落了下来,几息之后,便都射成了刺猬,倒在路中间。
街巷里顷刻大乱,联军被如洪水般倾泻而下的楚军分割成无数段孤军,一块接着一块,逐个歼灭。
而身处南郊的彭越,此时却展现出一个水匪首领的优良素质,在发现城中动静不一般,以及周边游弋的楚军斥候越来越多时,立即停下掉头,对着部众大喊大叫。
“风紧,扯呼!”
而还在西门等待前军扈辄回音的汉王殿下,面色随着喊杀声的逐渐逼近而愈发苍白,这并非是缘于贪生怕死,一个还未成年就行走江湖,多年来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争天下的枭雄,会因为一时的失利而沮丧?但就如同面前这般,本来廓清寰宇、一统河山,做始皇帝第二的夙愿眼看就要实现了,却被自己一时的贪功冒进,现实而残酷地给击败了。
周勃、柴武等亲信将领也是接二连三地聚拢到了刘邦身边,一见到自家王上那惊惧不安的样子,也马上联想到了他们此刻的处境,之前还踌躇满志地想要乘胜出击,一举荡平西楚。忽然一下子就遭受到这种残酷的打击,当年在彭城惨败时的那种感觉,再度袭上心头,令他们额头上不住地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