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回到教室,下午的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
同学们在教室里正疯狂的打闹着,奔跑着……
大笑大叫,大喊大嚷……
十三个孩子闹出的动静堪比炮弹轰鸣,机枪扫射的战争场面。
看着他们活力旺盛的样子,我的心情突然大好起来……
他们的精力如此旺盛,营养问题,似乎并不是太大的问题……
我站在讲台上,用黑板擦狠狠的拍了拍桌子。
然后……
有些尴尬……
同学们沉浸在自己的玩闹的喧嚷里,似乎都没有听见。
王青山和王玉河又追着李绿野,在教室后面又跳又嚷,全教室他闹的最欢。
刚收的这个小弟虽然是副班长,但是没有一点副班长的责任心啊!
我用手里的黑板擦,向着王青山瞄准了,砸了过去……
黑板擦在空中旋转着,画了一条弧线,然后,结结实实的砸在李绿野的头上。
李绿野‘哎哟’的叫了一声,停下跑动的脚步,回头喊道:“谁砸我?”
我在讲台上有些尴尬的,远远冲他弯腰拱手道歉……
我记得上辈了上学的时候,打石子打的挺准的啊……
李绿野停下,王青山终于追上了他,猛的扑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然后也发现了飞来的黑板擦,回头看向我。
我忙冲他摆手,让他上讲台来了。
唉,没办法,教室里的喧嚷声太大了,只能靠手语传递信息。
王青山有些不情愿的上到讲台上来。
我说:“想办法让同学们安静下来!”
他点了点头,叫上王玉河和张树林……
三个人站在第一排,搬起凳子照着桌子上乱砸了一通。
轰隆隆的一阵乱响,盖过了同学们的喧闹,同学们都惊诧的回头看向他们……
“我去……”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终于明白,为什么全班的桌子和凳子,全都是缺胳膊断腿的了。
原来我以为是穷,现在却明白,不只是穷,还因为这群萝卜头太野……
看同学们都安静下来,我忙趁机喊道:“安静!都坐好!”
王青山三个跟在我后面一起喊:“安静!安静!坐好!坐好!”
小萝卜头们在王青山三个发疯似的威摄下,终于在自己的位子上安静的坐下来。
看他们坐好,我拿出在前生见过的领导讲话的派头,说:“都安静啊,我说两句……”
然后,我的眼睛在下面扫了一遍,然后,觉得不对,数了一下,问:“怎么好像少了三个?”
我又数了一下,全班十三个小萝卜头,现在教室里加上我和王青山三个,也才十个。
“谁不在?”我问王青山,今天是从三十年后回来的第一天,我对这些小萝卜还不太熟,看见了,或者能想起名字来,看不见,就想不起来到底缺谁了。
王青山看了一眼,随即答道:“缺张重峦,黄凰和黄鹄……”
张重恋,黄凰、黄鹄,听到名字,我有些印像。
班上十三个学生,其中六个男孩儿,我、王青山、玉河、张树林、李绿野五个,张重峦是第六个男孩。
七个女孩儿,林翠、王紫鸿、白鹭、白雀、柳燕、黄凰和黄鹄。
黄凰和黄鹄是一对又胞胎姐妹。
“他们去哪儿了?”我问:“上午在吗?”
王青山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看向黄凰的同桌柳燕。
“上午放学的时候,张重峦拽了黄凰的辫子……”柳燕说:“躲到男厕所里了。”
“黄凰和黄鹄呢?”我问。
“在男厕所门口堵着呢。”柳燕回答。
我突然想起他的前一句话,问:“上午放学?从上午从放学就躲进去了,躲到现在?”
柳燕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我去……”我心中一寒,上辈子的记忆真的太模糊了,我怎么不记得那时候班上的女生这么彪悍呢?
“他们现在还没吃饭?”我问。
“吃了。”柳燕说:“黄凰和黄鹄在厕所门口吃的。”
“我去……”我心里又暗骂了一声,然后问:“张重峦呢?”
“他是让一年级的弟弟张重峰送进厕所里吃的……”
“我……”我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心中的复杂的情绪了,同时,心里大为担心起来。
你们大概不理解我担心什么,但如果,你们去过九十年代,乡下一些放羊似的学校的厕所,想来就应该明白我在担心什么?
中心学校的厕所我今天还没光顾过,但在我上辈子模糊的记忆里,学校的厕所却有最深刻的印像。
学校的厕所是跟教室一起建的,在教学教西北角的一草坡上,用的是和教室一样的材料,砖砌的墙,水泥抹的地面,预制水泥板搭的顶。
其实把厕所建的这么好是失策,不如家里的茅草房更好,第一,茅草房透气性好,第二,泥土地面渗水性良好,不积水。
学校的厕所,水泥地面不渗水,砖墙和预制板的顶又不透气。
小萝卜头们上厕所又不讲究,唉,就不细说了,说了大家该吃不下饭了,总之,厕所里是地上没有下脚的地方,空中没有呼吸的空气……特别的夏天!
上午放学是十一点五十,现在时间大概是两点半,王重峦在里面呆了两个多少时了,我担心他已经中毒,晕在里面了……
我转头对王青山说:“去,把他们都叫回来……”
王青山飞跑出去,不一会儿,又一个人飞跑了回来……
“人呢?”我问。
“他们不肯回来。”王青山喘着气说:“黄鹄说非等张重恋出来,给他剃个光头……”
“张重峦呢?”
“黄鹄不走,他不敢出来。”
“他没事吧。”
“没事啊,他让我给他送水呢。”王青山说着,问我:“送不送?”
“我去把他们叫回来。”我说着,一边跑出教室,心想:“不就是拽了一下辫子吗,多大的仇啊?把人堵到厕所里熏了两个多小时……”
王青山跟在我后面跑出来,一边说:“黄鹄是野丫头,在家天天跟他婶婶打架,不好惹的很……”
听了王青山的话,我心里一怯,我现在不怕大人,因为我能够把握住大人的心理,能通过道理把他们说服。
就怕什么都不懂,不讲理,只认死理的小丫头,讲什么她都不听,那就真没法办了。
不过,重生之后,我担负第一个责任就是把他们送进大学里去的,怎么能连一个小丫头都解决不了?
我一边跑一边对王青山说:“你能打过她吗?”
“打她?”王青山突然停下脚步,说:“我可不跟她打架……”
我也停下脚步,问:“你也怕她?”
“我是男子汉,不能跟她打架。”王青山辩解道。
“唉!”看着他的样子,我心中叹了一口气,原本希望我这个第一打手能够武力镇压那个小丫头,现在看来是跟本就指望不上了。
“别怕,不跟她打架。”我想了想,说:“去把王玉河张树林李绿野都叫来。”
他答应一声,飞跑去叫人。
我继续向厕所走去……
远远看见厕所,我停下了脚步,没有走近,远远的看着。
黄鹄拉着妹妹黄凰的手,正站在厕所门前,破口大骂着。
我远远的听着,越听越吃惊,这小姑娘哪儿学来的骂人的话?
各种骂人的话,机枪似的连绵不断……
我远远听了一两分钟,竟然没有一句重样的……
这聪明劲儿要是拿来背课文……
张重恋在厕所门口,探头探脑,偶尔回骂一句,却像狂风里的一丝柳絮,立即被黄鹄狂风一样的骂声淹没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他的样子,虽然可怜,但没有被厕所里的毒气和蒸气熏晕过去,我也就稍稍放心了。
这时,王青山带着王玉河三个小萝卜跑到我身后。
看着黄鹄的彪悍劲儿,我如果去劝架,你肯定连我一起骂……
我想了想,说:“去给他们打三碗水。”
王玉河张树林李绿野三个飞跑去了。
片刻间,打来三碗水。
我带着四人,慢慢走到黄鹄黄凰姐妹近前。
“干什么你们?”黄鹄怒视着我们,憋着气,似乎是在准等我回答之后,就对我开骂。
“给你们送碗水。”我用尽心力,让我脸上的笑容充满善意,说:“这么热的天,骂了这么长时间,喝口水吧。”
黄鹄也真的渴了,上前一步,从李绿野和张树林两人手里,夺过两碗水,把一碗水递给妹妹黄凰,然后,抱着自己的一碗水,咕咚咚一气喝了下去……
我推了王玉河一下,示意他把水给厕所里的张重恋送过去。
王玉河刚走出两步……
黄鹄一只手端着碗微仰着头往嘴里灌水,另一只手一把拽住王玉河的衣领。
然后,一口气把碗里的水喝净,一边被呛的翻着白眼,一边咳的断断续续的问:“干……什么?”
“给张重峦也送碗水。”我说。
“不行……”她一手抓着王玉河的衣领,另一支手把空碗扔了,又去抢王玉河手中的碗。
空碗掉在地上,骨碌碌的滚进厕所里……
我心抽了抽,这碗还能用吗?
“这是谁的碗?”我问王青山。
王青山瞪大眼睛看着碗滚厕所里,带着哭腔说:“我的……”
我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大喝一声:“黄鹄!”
黄鹄一震,然后凶狠的怒视着我,闭紧嘴巴,开始憋气,似乎准备向我喷射洪水一样的骂声。
大喝之后,我放慢语速,温柔的说:“王青山同学用他的碗给你送水喝,你感谢或者不感谢都不重要,但是,你不能喝完水,把同学的碗扔进厕所里啊,你让王青山以后怎么吃饭呢?”
唉,这也是金手指之一,上辈子学到的对付小孩子的办法,先大吼一声,引起他的怒气,再放轻声音和语调,虽然没有道歉,却用行为暗示着道歉,让小孩子感到舒心,小孩子感到舒心了,才会认真思考你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黄鹄感到自己做的不对,但又不肯认错,强硬的说:“我用我的碗跟他换。”
嗯,小姑娘还有愧疚心,有愧疚心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