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静了一下，捋了捋思路，探头往收费室里看着，说：“叔叔，我用一下你们电话好不好……我真的有钱，我打一个电话，现在就让人把钱送过来……我肯定不骗你！”

医生叔叔抬头很不信任的看着我……

“叔叔，求求你了，我就打一个电话，你在傍边听着，看我是不是让人送钱来的……”我把小脸皱成包子褶，一连的鞠躬作揖……

叔叔被我拜的受不了了……

“你打吧，只准给家打啊……我听着呢！”

我拨通乡政府的电话……

虽然半夜找人家帮忙很招人烦……但现在真顾不上了……

心里祷告着……一定要有人值班！要有人值班……

电话里面，缓慢的嘟嘟的响着……

我的心随着一声声嘟嘟声往下沉……

响到第五声的时候，还没人接……

我准备放下电话，重拨一次……

电话里突然传来半睡半醒的声音：“谁啊，大半夜打电话？”

听声音，一时听不出来是乡政府的那位叔叔……

“啊，叔叔……我是大河涧中心学校的木清诚啊，您是那位叔叔？”

“小清诚啊……”电话那边的叔叔似乎揉了揉脸，停了一下才说话，声音清醒了很多……

“我是李长河啊……你在哪儿啊？怎么半夜打电话啊？是出什么事了？”

李长河？李乡长！

“李叔叔，求您能不能去我们学校一趟……”

“现在？”

“嗯，现在！”

“行吧，干什么呀？”

“你去找我们班同学玉河、绿野还有重峦……让他们去杨老师办公室，把红色箱子取来，送到县医院来……”

说完，想了一下，红色箱子里是我们的班费，现在有小七千呢，让他们三个跑夜路送到县城来，会不会有危险……

又补充道：“你让林尘去借辆大车，让我们班的同学都来，让他们一起来县城……”

对面的李叔叔声音立即高了八度，叫道：“你又要干什么？我跟你说，围堵县政府的事，不能再干了啊！上次的事，我被提溜到县里，大小领导轮着骂，开了一天我的批斗会……你再干一次，这锅叔叔真背不动了啊！”

我……我真没想到，乡长叔叔为我们受了这么大委屈……

想想也对，县里领导一肚子气，我们是刺头，他们不敢骂……杨老头是债主——他们欠着杨老头十几年的工资呢……他们不好意思骂……

这气儿也只能撒到我们乡长的身上……

“不是闹事，不是闹事……”我忙解释道：“我在县医院等着救命呢，是让同学们来帮忙呢……”

“让同学帮忙？”乡长叔叔用很怀疑的语气问：“帮什么忙？是不是医院不肯给你们治病……你准备带同学们围堵医院啊？”

我勒个天啊……我在他心目是什么形像……是土匪还是恶霸啊？

“我是让同学送钱来的……人少的怕不安全……”

“哦……”乡长叔叔这才放心：“行，我现在就去你们学校……”

挂了电话……

一抬头，就看见医生叔叔正盯着我……

“大河涧中心学校……有点耳熟啊……”他疑惑的看着我……

他是只听见我说话，没听见电话对面李乡长说话……不然，就不会说耳熟了……

“我们学校刚拿了希望杯国赛第一名……”我解释道……

“哦……”他恍然大悟：“上次围攻县政府的就是你们！”

围攻？这词一出，够我们坐几年牢了……

“围攻县政府是犯法的……”我很认真的说：“我们只是在那里举行了一次小学生擂台赛……”

见他还在扯闲篇儿……我忙加快语速说：“叔叔，你也听到了，我已经让同学们把钱送过来了……”

“行……”叔叔不等我说完，很痛快的说：“我先给你开条子，你明天记得一定把钱给我补上，别让叔叔为难……”

“谢谢叔叔！谢谢叔叔！”

跑回到急救室……

白雀妈妈已经送进去抢救了……

白雀、林翠、树林、青山四人在墙角坐成一排，像和尚念经似的呆呆的坐着……

“怎么样了？”我问……

“送进去了，不让我们进……”青山说……

我跟他们并排在墙角坐下……

刚坐下……

沉重匆忙的脚步声……

一个中年人跑了进来……他头发花白，稍微有些驼背，神色焦急……

他苍惶的像丧家之犬一般，一看见我们……

就怒骂道：“死孩子！兔崽子……”

一边骂一边张牙舞爪的向我们扑来……

我去……这哪儿来的的疯子！

我和青山树林忙跳起来，想上前去拦住他……

就听白雀叫了一声……

“爸……”

我们……气一泄，退了下来……

白雀爸爸嘴里不停的大骂着，一步跨到白雀跟前，左手扯住白雀的胳膊把白雀扯起来，右手抡圆了狠狠的一巴掌接一巴掌扇在白雀……身后的墙上……

我们尴尬的看着……

这要是一巴掌一巴掌都打在白雀身上……我们也好上去拦……

但他一巴掌一马掌全冲墙上撒气……显然是气的想打人，又舍不得打孩子，怒火全冲墙上发了……

青山和树林看着我……用眼神问我：拿这个发疯的爸爸怎么办？

我给他们看一个无奈的眼神……

能怎么办……要是打白雀的话，我们必须拦……但人家打墙……连努气都不让人家发泄的话，就过份了啊……

这时……

“安静！”

一个护士从傍边的一间屋里伸出头来，大声喝斥道……

白雀爸爸似乎被吓了一跳，收住了怒骂声……然后放开白雀……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再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们尴尬又沉默的看着……

白雀爸爸越哭越伤心，呜呜的哭声渐渐成了干嚎……

一个大男人，坐在地上抱着头撕心裂肺的哭……

这也太渗人了……太让人难受了……

“安静……”护士又一次探出头怒斥……

白雀爸爸似乎被吓住了，干嚎声停了一下……然后又压不住的抽噎了起来……

我们也被护士的这一声吼惊醒了……

林翠推了白雀一下……

白雀蹭到爸爸跟前，弯下腰抱着爸爸的头……

白雀爸爸似乎又被吓了一跳……然后，感觉是女儿的怀抱，抽噎声就小了下去，渐渐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他情绪平静下来，抹了的把脸上的泪，抬头瞪着白雀问：

“为什么把你妈弄到这里来……你妈还折腾的起吗？你就不能让你妈好好的走吗？你想他临走了还让还要再受一次罪吗？”

小姑娘已经镇定了下来，似乎一瞬间成长成了大人……看着他爸爸的眼睛，很坚强的说：“我不想妈妈死……”

“傻丫头……你妈妈我们救不回来了！”

“救不回来也要试试！”

“试试？咱们拿什么试，咱们试的起吗？好孩子，听爸爸的话，咱们带你妈妈回去吧，让你妈妈少受点罪，安安心心的走……好不好？”

“有什么试不起的……”白雀问……

白雀爸爸看着白雀一副懵懂的样子……叹了口气，从身上掏出一个布包……

一层层打开，是厚厚的一沓零钱……

“这是咱们家全部的钱，一共是一百三十四块五毛，这钱肯定不够求你妈妈……你想试试……咱们就去找他们院长，给他跪下，求求他们救救你妈妈吧……”

白雀怔了怔，扭头看我……

她就是心理再成熟，再像个大人，终究还是个孩子……根本没想到治病要花钱这一茬……

我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钱，重新包起来，递还给他，说：“白叔叔，你的钱先收起来吧，白妈妈治病的钱，我们班出……”

“你们哪儿来的钱？”

“我们一真在拿奖金，还有鸡场的收入……”

“这是我们家的事……不能用你们的钱……”

“白雀妈妈的病……你扛不起来，也扛不动了，白雀已经不是孩子了，她已经能白扛你们这个家了……现在，你们这个家，白雀妈妈的病，应该由白雀来扛……你该歇歇了，不要再担心了，一切有白雀呢……”

“白雀……她扛的动吗？她才十二岁，她扛不动的……”

“扛的动的……她有我们……你放心吧，我们大河涧三年级这个集体，还没有扛不动的事儿……”

“白叔叔，这里交给我们吧，你太累了，该好好休息一下了，白妈妈现在躺着呢，你再累躺下了，只能给白雀肩上增加负担……你现在保重身体……你休息一下就回家吧，地里的活，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了……等把白妈妈救回来，你们的生活还要继续，不要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家的地，你们家都荒了……收拾好家里的事，等我们回去吧……”

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妈妈怎么样了？”白雀忙上前去问……

“暂时没有生命没危险了，不过接下来要赶快做手术……”

“那就赶快做手术……”

“做手术的话，她这个伤，我们也不能保证没有生命危险……”

“有多大的危险？”

“百分之五十吧……即便能把命救回来，患者下半辈子也要坐轮椅，还有就是，如果做手术，必须要要用到进口的一些药和器械……这些器械和药都很贵……”

“大概要多少钱？”我问……

“整个手术下来，要一万左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