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是永生的，那么，先生的人永远比后生的人高级，这将是一个先天注定的，永远坚固的，永无无法打破的阶级壁垒……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将永远不可能实现，甚到连平等这个观念，都不可能出现……”

“在那个世界里……后生的人将永远在先生者的压迫之下生活……”我闭着眼，想像着说……

“不会的啊……先生者应该会爱护后生者吧，就像爸爸妈妈爱我们一样……”白雀天真的反驳……

“或许会那样吧……如果是先生者像父母爱护我们一样爱护后生者，那将是一个最美好的世界……”

“但是，我想……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没有死亡……没有死亡，人们就不会尊重生命……不尊重生命……人们心中大概就不会有对弱小者的爱护之情……”

“如果人性中没有爱，你想像一下，人性会变成什么东西呢？”

小姑娘认真想了想……

“我想不出来……”

“我也想像不出来……但肯定是丑陋的，因为我们人性中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由爱中盟生的……”

当然，这话未必对，我跟小姑娘说这些，并不是在告诉她真理，而是让她思考……

因为她专注思考的时候，就暂时忘掉了母亲的病……

“那孩子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但是他们心里也有爱啊，爱花草，爱小猫小狗……”

我去……这小姑娘是上天派来难为我的吧……

我用力的想了想，认真的想良久，才说：“因为现在的人性中已经具有了爱了啊……因为父母给予孩子的不只有生命和身体，还有人性和人性中的爱啊……”

“我们人类进化了几万年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人，才从兽性进化到现在的人性……如果回到几十万年前，人类还不具备人性的时候，那时候的孩子心里会有爱吗？会爱花草吗？会爱小猫小狗吗？”

“那为什么我们人类能从兽性进化到人性，而野兽却没有从兽性进化到人性呢？”

我……唉，现在我们的小萝卜们越来越不好忽悠了……他们已经懂得思考了……忽悠的不缜密，他们就能找到漏洞……

我又用力的想，用力的补上漏洞说：

“因为人畏惧死亡啊，人们正因为畏惧死亡，所以才在自己的秉性中觉醒了爱，我们心灵中有了爱，兽性就渐渐时化成了我们现在的人性……”

我松了口气，接着圆了回去说：

“所以说，死亡是上天给予人类最大的仁慈……”

“野兽也畏惧死亡吧！”小姑娘很认真的在我的漏洞上捅了一句……

我又用力的想……

“野兽并不畏惧死亡，它们根本不理解死亡……”

“你打它，它们也怕，他们也会逃跑……那不是畏惧死亡吗？”

“它们那是畏惧身上短暂的痛疼……并不是畏惧死亡……死亡在野兽的意识是，就等同于身体的痛苦……但我们人类对死亡的认识是什么呢？即便我们无法真正理解死亡，但我们也知道，死亡肯定不等于这具身体的痛苦……”

“我们现在也无法真正理解死亡吗？那真正的死亡是什么呢？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理解呢？”

“我们的人性还要再进化，再进化……进化的更高明一点儿，或许能够渐渐理解死亡吧……”

“那，我们的人性向那个方向进化呢？”

“现在，我们觉醒了爱……再进化……应该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真正平等吧……”

“那要到什么时间，我们的人性才能进化到真正的平等呢？”

“不知道……人性的进化比人类对物质世界的改造和发展要慢的多……从兽性进化到有爱的人性，人类经历了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从有爱的人性再进化到平等的人性……我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我拍死了一只蚊子说……

“那为什么说人类因为畏惧死亡，才会觉醒了爱呢？”

“因为畏惧死亡，所以我们才热爱生命啊……你知道为什么人越老就越欢孩子吗？”

“为什么？”

“老人喜欢的不是孩子，而是活泼泼的生命，小孩子身上的生命最活泼最充沛……”

小姑娘抬头看着星空，陷入了沉思……

唉……看来说哲学是最好的灵魂疗伤药真的没有错……

哲学的高明和远大……让思考中的人发觉……做为人的我的渺小，做为哲学体的我的伟大……淡化做为人时的现世界的感情……赋予了哲学精神体的神圣情感……

所以，小姑娘暂时忘记了悲伤……

终于暂时把小姑娘安抚住了……

我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小姑娘说：

“你对黄凰和柳燕说，人死之后，灵魂去了星星继续自己的人生……是骗她们的吧……”

我去……这小姑娘太聪明了……实在让人心累啊……

“我没有骗她们……”

小姑娘一副看透我的眼神……

“好吧，那是我的希望……”我认真的说：

“我希望我肉体的生命结束之后，我的灵魂可以飞到星空继续我的生命意义……”

“你的这个希望有实现的可能吗？”

唉，这小姑娘，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我投降……

“不聊这个了……我们对死亡了解的太少……所以真得无法解死亡……所以，不聊这个了吧……”

我又拍死了一只蚊子……问她：“好点儿了吗？咱们回去吧，这里蚊子太多……”

“好吧……我们回去……”小姑娘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鼓足了勇气，说……

但是，一回到房间，看见母亲的样子，小姑娘鼓起来的勇气立即崩蹋了……

看着小姑娘又要忍不住哭起来……

好吧……我今晚别想睡了……

“我们在门口坐坐吧……”我说

小姑娘点了点头……

我们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的墙根坐下……

说话……说话……说话啊！

我在心里逼自己说话……

不说话转移小姑娘的注意力，小姑娘又该哭了……

“紫鸿白鹭不知道这次考的怎么样了？”我往外冒废话……

小姑娘毫无回应……不感兴趣啊……肯定不感兴趣啊……这问题没有玄念……

“我跟你说个秘密吧……其实也不是秘密，就是一些心里话……我还没跟任何人说过……”我说……

小姑娘抬了抬眼……还是没有说话……

“我去年夏天，我突然知道了……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小姑娘抬起头，看向我……还是没说话……

“你一定想问，我来还什么债的吧？”

“还大河涧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的债……我欠他们很多……很多很多……”

“去年的夏天，我发誓要还他们的债……要让他们都幸福……”

“但是，去年夏天，我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没有人当一回事的孩子，小胳膊小腿，连帮杨老头挑水都挑不动的孩子……我想让他们幸福，怎么能办到呢？”

“我想啊想……只能从身边做起来……所以，我发誓要送你们上大学……你们上了大学，最少，你们家人都幸福了……这也算我还了一部分债……虽然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显然，被我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债……那时候，我觉得我还太小，我的力量也只能还这么多……剩下的大部分的债……我想等我大学毕业了再还……等我大学毕业了，接替杨老头当咱们学校的校长……然后把咱们大河涧所有的孩子们都送进大学……每一个上大学的孩子，供养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我算了一下，我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回来当校长，当到六十岁，有三十八年的时间，每年送送五十个孩子上大学，就是一千九百个孩子，一千九百个大学生，能够供养一千九百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咱们大河涧乡总共才一千一百多户人家……所以，到了我六十岁，我应该能够还清我的债了……”

“但是，那时候，我常常担心的是……等我当了校长，每年能五十个孩子上大学吗？我怀疑我没有那个能力，我怀疑那个目的很难达到……所以，当时那种想法，或许只是对我自己心灵的一种安慰……安慰我欠债的心灵，让我的心灵少受一些愧疚的煎熬……“

“但是……我遇到了你们……不知道是多少辈子的幸运让我遇见了你们，或者是老天看我背负的债太多太累，让我遇见了你们……”

“我逼你们读书刷题……原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你们能够考上大学……但是，却没想到，你们还给我十二个天才……”

“不，不是天才，天才跟你们没法比，天才只是一点儿小聪明……而你们……”

我想要找一个词来评价他们……但是找了良久……却只找到一个我们经常说的，很平凡的词……

“你们太能吃苦了……”

吃苦，这个词太平凡了……但是，也只有这个词，是他们的天分……而这个平凡的词在他们身上，表现的却如此伟大……

“我希望你们做的所有的事情，在你们能吃苦的天分下，都被你们完成的越乎想像的好……惊世骇俗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