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了，张大仙儿的尸体被楚寻送回了闲云山，张宿看到了张大仙儿的尸体，知道张大仙儿因何而死，便直接将张大仙儿葬在了英雄墓园，张宿想到了李老四这个愣头青，不知道李老四是否到达了中州，又想到了张帆，不知道张帆现在怎么样了。

半个月的时间，苦尽还是老样子，每天抱着徒儿蹲在角落里，嘟嘟囔囔哭哭啼啼，像极了一个受尽了委屈的老小孩儿，对着墙壁憋屈的诉苦，也不管怀中的孩子是拉还是尿了，是哭还是饿了。每当苦尽筋疲力尽的时候，小王才能将苦尽的徒儿从苦尽的怀中抱走，清理身子，喂奶，还好苦尽现在的身体很差劲，半天的时间，苦尽就会昏沉睡去。

天明，心力交瘁的小王迷茫的睁开了双眼，早起的习惯催促他赶紧起床，翻身坐在炕边，绑好了木腿，帮还在睡觉的妻子盖好被褥，走出了屋子。

小王习惯性的看向家中的几个角落，寻找苦尽的身影，却没有发现苦尽的影子，这可吓坏了小王，这苦尽要是疯癫走失，世界如此之大，要如何寻找？

小王连忙跑出家门，大街上人头攒动，却没有发现任何光头存在，这要去哪找啊？张大仙儿的家是第一首选，小王前去张大仙儿的家中，没有发现苦尽，第二选择就是苦尽的小破庙了。

小王一瘸一拐的赶到了苦尽的小庙，破损的庙门大敞四开，小王走了进去，发现苦尽正跪坐在蒲团上诵经，婴儿就放在苦尽的身旁，婴儿病好了之后，眼睛有神的四处张望，时不时的啼哭几声，应该是饿了。

小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伸手拍了拍苦尽，说道：“吓死我了，你走怎么不说一声？”

苦尽睁开双眼，说道：“不想再麻烦你了，我徒儿的病已好，老僧带他在这庙中修行。”

小王点了点头，说道：“也好，那这孩子吃喝怎么办？”

苦尽说道：“我会去城中化缘的。”说完话后继续诵经，也不理会小王。

小王抱起孩子，这孩子的眼睛不大，却很有神，这是小王第一次仔细观察这孩子，长相一般，眼上眉毛是断眉，张着小嘴“啊啊”的叫唤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回来的时候，给孩子喂奶了吗？”小王边逗弄婴儿边问道。

苦尽说道：“不用喂奶了，这孩子病好了之后，牙齿很快就长了出来，能吃一些细粮了，我临走之前，在你家扛了一袋精米回来，熬好了粥喂给了他。”

小王点了点头，身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日子一天天的过，苦尽的徒儿渐渐学会了说话和走路，但是因为先天身子单薄，没有办法像苦尽那样，光着脚丫穿着薄衣在雪原上生活，只好等他长大了之后，再让他苦行。

苦尽每天教徒儿识字，并为他的徒儿起了个法号，名为善久，原因很简单，苦尽希望他的徒儿可以善良永久。

每隔一周时间，苦尽都会带着善久前往雪原城游荡一天，行善事，结善缘，顺便化缘。每当苦尽路过张大仙儿的医馆的时候，苦尽都会对善久说道：“看见那个屋子了吗？里面原本住着一个说谎成性的臭道士，我原本想等你长大了，与他学习医术，游天下，医苍生，奈何...奈何...”

苦尽嘟囔完之后，都会带着善久前去小王的包子铺，现在的小王变得富有了，又有皇朝的照顾和保护，就不用起早贪黑的做包子了，在城里当了个不大不小闲官，每天在街上逛一逛，维持治安就好。每次苦尽带着善久进城，都会去小王家蹭饭吃，临走的时候，还会带上满满一大包袱的素包子回庙中，与其说是化缘，不如说是小王养活苦尽与善久。

苦尽一天比一天开朗，善久一天比一天可爱、懂事，小王的脾气不好，所以小王的仕途就算有皇朝的照顾，就算小王兢兢业业，也得不到提拔，但是小王却成为城中最受爱戴的士官，只因为小王正直、敢说话，变成了城中的正义使者，上面那些官员一个头两个大，根本不敢处置小王，只好任由小王在城中任意的胡闹。

一年半后，极峰山上，冰霜巨龙苏醒，抖落身上长达千百年的积雪，抬起头，看向天边正在缓缓形成的旋涡，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一个月之后，人族前百的高手都来到极峰之上，包括那些避世的隐藏高手；海洋中各族首领带着族中精英来到了极峰之上；兽族有灵智的高手也聚集在极峰之上；那些隐藏极深的罕见神兽也都出山了。这直插云霄的极峰罕见的热闹了起来，只不过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

极峰上的强者密密麻麻，那些猛兽虽然灵智未开，却也识趣了逃离了极峰，在雪原上游荡，皇朝第一时间派遣大部队前去围剿，维护雪原城的安全。

这一天，苦尽正带着小善久跪坐在蒲团上，教善久识古文字，教善久经文，教善久礼佛。

庙门被推开，小王走了进来，小王说道：“苦尽，跟我进城吧，最近极峰上面的猛兽不知道吃了什么错药，满雪原的游荡，我们已经组织好了狩猎队，准备狩猎这群猛兽，这雪原太危险了，还是进城好一些。”

苦尽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善久刚学会如何礼佛，我不回去。”

“你怎么这么倔？”小王有些生气，这不是儿戏，这关系到生命，如果苦尽和善久出了闪失，自己都对不起已故的张大仙儿。

在小王不懈的努力说服下，苦尽终于被打了一顿，然后被强行带回了雪原城中，苦尽的生活习惯也因此而改变了，原本每周来一次雪原城变成了每周回一次寺庙。

善久最喜欢小王做的包子了，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每次吃的肚子圆鼓鼓的，才心满意足的跟在苦尽身边，学习佛法和经文。

又过去了半年的时间，善久很愚笨，不管苦尽教他什么，善久都晕晕乎乎的，这可能是因为善久才四岁的原因吧，苦尽准备让善久去学堂上学，让教书先生教善久一些其他的东西，晚上的时候，苦尽再教善久学习关于佛的东西，周末学堂休息的时候，苦尽会偷偷带着幼小的善久，前往寺庙中苦行。

“小王啊，我走了啊！”苦尽冲着小王喊了一句话，将善久夹在腋下，推门就跑。

小王从后面追了出去，大喊道：“苦尽！回来！城外太危险了！”喊完话之后，一瘸一拐的朝着苦尽追了过去，谁成想，跑了几百米，跌了个大跟头，疼的小王龇牙咧嘴，无奈的任由苦尽出城。

苦尽乐呵呵的看着小王摔了个腚墩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雪原城，半个时辰之后，苦尽带着善久来到了他的小破庙，拿起残破的扫把，带着善久清扫山道和寺庙。

夜晚降临，苦尽让善久跪坐在蒲团上，苦尽对善久说道：“你师父我能在这里坐上三天三夜，你信不信？”

善久拿着冰冷的素包子，咬了一口，说道：“师父你吹牛。”

苦尽慈祥的笑着，对善久说道：“那咱俩比比，谁能在这里坐的时间长，不许动，谁动谁就输了，行不行？”

善久眨了眨眼，胖乎乎的小脸儿重重的点了点头，鼻音“嗯！”了一声，脸上的嫩肉轻轻的颤抖，苦尽喜欢的不得了，掐了掐善久的小圆脸，说道：“来，坐好，金刚经，循环念。”说完话后，一老一小咪咪嘛嘛的开始“比赛”。

一炷香之后，善久说道：“师父，太冷啦！我想睡觉。”

苦尽睁开眼睛，摸了摸善久的脑袋，头顶上的洞正朝着庙中落着浮雪，苦尽温柔的将善久身上的浮雪拍落，对善久说道：“宝贝徒儿，只要你能坐到明天天亮，师父就把这些包子全都给你吃！”说完话后，苦尽将包裹拿了过来，递给善久看，里面还有五个素包子，苦尽继续说道：“给你烤包子吃！行不行？”

善久很喜欢那种脆脆的烤包子，连忙点起了头，说道：“好！”

一个时辰过去了，善久有些坐不住了，打了两个喷嚏，善久说道：“师父，太冷了，我想睡觉，睡觉好不好？”

苦尽抖落身上的浮雪，将善久抱在怀中，将善久身上的浮雪也清理好，说道：“好，睡觉。”

善久“嘿嘿”的傻笑，说道：“那师父，我没坐到明天早上，可不可以给我吃一个包子啊？就一个！谢谢谢谢！”双手作揖状上下摆动。

苦尽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善久的脑门儿，宠溺的说道：“好！”

大佛后面，与墙有两米宽的间隙，这里没有风雪，苦尽整理铺盖，将铺盖铺在一块木板上面，苦尽抱着善久躺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善久推了推苦尽，说道：“师父师父，我睡不着，太冷啦！”

苦尽将自己身上的被褥盖到善久的身上，对善久说道：“来，师父抱抱，师父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听故事睡觉。”

善久“嗯”了一声。

“讲点什么呢？师父给你讲讲冰川雪莲吧！那天，师父带着包子、拖车和绳子，朝着雪原深处走，走了十天的时间，看见了一个地面上的月亮......”

“那极光差点刺瞎了师父的眼睛......”

“那冰川雪莲是这世上最美的东西啊！”

苦尽自顾自的讲着，善久很快就睡着了。

苦尽想起那段经历，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想起了师父临死前，自己都没见到最后一面，师父只留下了一封信，信上仅仅潦草几字：“寿元已尽，圆寂于冰雪，勿念。”

天色即将亮起，善久也迷迷糊糊的醒来了，跑到苦尽身边，看着苦尽正在烤包子。

“给你，慢点吃，烫。”

苦尽递过去一个烤好的包子，善久狼吞虎咽，“嘶嘶哈哈”的声音从善久的嘴中传了出来，苦尽看着善久，越看越像自己，连吃饭的模样都像！

“嗷！吼！呜！”

各种奇怪的声音响彻雪原，最洪亮的无疑是东道主冰霜巨龙，鹤唳凤鸣，龙吼虎啸，这雪原上竟然响起了阵阵闷雷，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怎么回事？”

苦尽连忙打开门，看着天空中被搅乱的云朵，以及云中隐隐约约有一条浅蓝色的庞然大物正在嘶吼，附近更有许多其他生物来回穿梭。

苦尽只见一道光芒闪过，冰龙被一刀两断，这是何等的威势啊！

正在苦尽震惊的时候，善久一声惊叫，庙中传来一声巨大的“嘭！”声，苦尽回头一看，佛头掉在地上，差点将善久砸在下面，苦尽连忙抱起善久，准备逃离这里，奈何山上的浮雪像是海啸那样朝着寺庙跌落下来，门口瞬间被冰雪覆盖，雪崩浩荡而至。

苦尽抓起地上装着包子的包裹，抱着善久，躲在了大佛的身后，寺庙下一秒就被冰雪淹没，大佛倾倒，砸毁了庙后面的墙壁，满是裂纹的佛身此时却异常的坚毅，被砸毁的墙体还有残留，大佛平躺在残墙上，为苦尽和善久撑起了一个小天地，这小天地使得苦尽与善久得以存活。

惨烈的吼叫声甚至透过厚重的冰雪传到了苦尽的耳朵中，苦尽抱着善久，不停的抚摸善久的脑袋，想要安抚受到惊吓而哭泣到抽搐的善久，一遍遍的对善久说道：“不怕不怕，师父在这呢，不怕不怕......”

乱七八糟的吼声足足持续了三天的时间，这三天时间，整个雪原变得分崩离析，极峰更是原地消失。雪原之下是厚重的冰层，雪原城与苦尽的寺庙中间裂了个五百米宽的巨大沟壑，你在那头，我在这头。

雪原城变成了两座城，从南城与北城的正中心处，裂开了一道百米宽的沟壑，小王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安顿好了家人，一拍脑门，惊道：“坏了！苦尽还在雪原上！”这三天时间，小王坐在南城望北原，多希望苦尽的光亮脑袋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但是三天过去了，并没有苦尽的身影。

又过去了四天，小王疯了一样，想办法从南城越过北城，小王找到了城中的一个修真人士，百般请求之下，修真人士带着小王来到了高低不平、沟壑密集、宛如受到了凌迟极刑的雪原之上。

小王看着前方的路，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找到苦尽，原本苦尽的那座山在城中就能望见，但是此时，却根本找不到，小王绝望了，回到了家中，放弃了寻找苦尽的想法，因为他不能为了苦尽深入雪原，他还有孩子，他还有妻子，他还有两双父母。

距离寺庙被雪崩淹没已经过去了七天，没有人来救苦尽和善久，苦尽这七天依靠吃雪维持生命，所有的包子都给善久吃了，今天善久吃掉了最后半个素包子，善久留下最后一口，塞进了苦尽的口中，但是苦尽到身体越来越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