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漆黑。

鼻腔里传来的微弱痒感提醒着管饭，空气中弥漫着烟尘，管饭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某个方向传来的微弱光线并不足以让管饭了解他周围是什么情况，恍惚了许久，管饭才慢慢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扶着青管事跑进挖掘坑道，青管事又从怀里掏出个更细一些的条状物体，大喊着一起死之类的话，拧开后丢向坑道口，本以为这一次对方会无视青管事丢出的东西，没想到那俩家伙中的一个竟然伸脚将东西往回踢，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了。

青管事丢出去的小棍子是个雷管？不，雷管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威力。

管饭已经习惯自己脑海中经常冒出一些不明意义的词汇，有时候深想一下会继续冒出解释，有时候并不会，所以他直接将雷管这个名词抛到脑后，跪在地上，开始在黑暗中慢慢摸索，没多久，管饭摸到了一个带有温度的身体，似乎是肩膀部位，还没等管饭作出进一步的动作，被牵动伤口的青管事闷哼出声。

“么得，真是命大。”

与管饭一样，青管事愣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他一边嘀咕着，一边在口袋里摸索出防风打火机，咔咔几下星火四溅之后，一朵小小的橘黄色火苗出现在青管事手中，原本昏暗的四周顿时被温暖的光线充满，摇曳的火苗说明空气还算流通，两人窒息而死的可能性并不大。

直到此时，管饭才看见青管事的腰腹部戳着一截略带弧度的钢条，看钢条的角度与戳入位置濡湿的情况，青管事这个伤绝对不轻。

顺着管饭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腰侧，青管事连苦笑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皱着眉头对管饭道：“去，点俩火把，拿一个到坑道口瞧瞧。”

依言起身，管饭忍着肩背伤口的刺痛，借着打火机的火源点亮了坑道墙壁上戳着的火把，简单辨别了一下四周情况，这里正如之前木家三兄弟描述的那样，遍布倒塌的梁柱与水泥板，而且到处都是探路挖出的坑洞，除了一个略向上倾斜的坑道明显是来路之外，几乎看不到正经的通道。

管饭举着火把向坑道口走去，之前奋力向坑道内奔跑，又被爆炸产生的气浪推了一把，两人此刻距离坑道口其实并不算太远，管饭大概走了三四十米，就已经来到了坑道口的瓦砾堆前。

刚刚的爆炸威力着实不小，原本看起来相当结实需要人力一点点凿开的水泥墙壁竟然完全坍塌了，或许是因为外层的水泥墙毕竟经受了几十年的风化，比较脆弱的缘故吧，管饭从缝隙透过的模糊光线判断外面大概是傍晚，估计等夕阳再降低一些，这点光线也会消失无踪，到时候坑道里的火把就会成为唯一的光源。

尝试着用手拽了拽那些层叠在一起的水泥碎块，碎块纹丝不动，管饭又用脚踹了踹，还是没什么动静，反倒是坑道边上传来碎石滚动的声音，外面射入的光线略有些增强，管饭转头一瞧，一股液体从碎石堆里流淌了出来，同时，一股腥味开始在坑道内蔓延。

管饭蹲下身，探手掀开那几个石块，发现液体的来源是半截被碎石彻底蹂躏过的躯干，躯干的主人多半是宫铁三人之一，具体是谁的残尸并没什么意义，管饭倒是对躯干上裸露出来的口袋更感兴趣一些，费力掏了几把，可惜除了满手沾了血污之外，根本没有什么收获。

起身再次踹了几脚瓦砾，确定这些破烂碎石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在短时间内搬开的，管饭随便在坑道墙上擦了把手，转身回到了青管事身边。

此时青管事正靠坐在地上，借着墙壁上火把燃烧的光亮撕开身上的衣服，听到管饭的脚步声，头都没抬，低声问道：“能出去么？”

管饭下意识摇头后才回答道：“炸的比较碎，搬开的话需要时间，还要小心侧面的墙面，我看有些松动，随时会倒下来。”

既然短时间内出不去，青管事有伤在身也只能强自忍耐，继续道：“外面有动静么？”

“没听到什么动静，在碎石堆里发现了尸块，可能都炸死了吧？”

“透气么？”

“什么？”管饭一时间没明白青管事的意思。

“我是说碎石堆有没有缝隙，有没有空气流通。”

“哦，哦，有的，其实还能透点光线进来，只是太模糊了，看不清外面什么情况。”

借着管饭手里的火把光芒，青管事隐约也能看见坑道口的情况，知道管饭所言非虚，暂时放下心，吩咐道，“帮我把火把放低一些。”

火光跳跃中，青管事的伤口彻底暴露了出来，哪怕管饭这种时不时脑子一片空白的少年也能确认，青管事这伤可不轻，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就算他们身处无名小镇，想要治疗这样的伤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运气还不错，感觉没伤到内脏。”看着有些骇人的伤口，青管事强自镇定，颤抖的手在身上摸索，随后又骂了句脏话，显然是没找到随身携带的医药物品。

其实在管饭看来，能在之前的爆炸中侥幸生还已经算运气不错，如果青管事还能不断从身上掏出各种小物件，还能恰如其分地应付眼前危局，那才叫咄咄怪事。

皱着眉头继续检查伤口，青管事的脸有些痉挛，连带着他那道骇人的伤疤也跟着有些扭曲，咬牙道：“必须想办法止血，不然流血也会把我活活流死。”顿了顿，青管事继续道：“你身上都有些什么家伙，都掏出来吧。”

管饭身上能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倒是青管事身上的零碎还有些，包括两把可以当飞刀投掷的小刀，一枚塞在鞋子里的钢针，三根手指粗细的炸药条，一团炸药引线以及七发手枪用的铁壳弹。

‘或许，可以用火药将伤口烫住？不，伤口太深了，表面烫住内里出血我一样会死，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了，倒霉催的！别，别慌，冷静，冷静！’青管事眉头深皱却想不出脱困救命的办法，要是坑道没塌，还可以翻一下空地上遗留的物资，好歹找些止血药材与针线处理伤口，如果用炸药条在坑道口做一次爆破呢？不，根据这小子的描述，二次爆破恐怕会让坑道坍塌的更厉害，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可是，坑道不通，难道在这里等死？或者，用这三根炸药条赌一赌炸碎坑道尽头的那面墙？即将挖通的那个是很么夸父工厂？或许工厂里能找到通往地面的通道？毕竟旧时代的建筑肯定不止一个出入口。

时间流逝体力流失，青管事在生死抉择面前没了决断，颇有些无法拿定主意，干脆咬牙看向管饭，哑着嗓子道：“管饭，你觉得咱们是炸开坑道口还是炸开坑道底？我有些头晕，拿不定主意。”

瞧着那三根手指粗细的炸药条，管饭干咳了几声，他何尝不知道是生是死就看这三根条子了？可他也没办法替青管事做主啊，往多了说，一半大孩子，突然面对别人的生死抉择还慌呢，更何况还要加上自己这条命？管饭现在还能保持镇定算是相当不错，换成卫小兰在这里早就哭昏过去了。

见管饭不吭声，眼睛都有些发直，青管事撇了撇嘴，心说自己真是受伤昏了头，咬了咬牙，抬手狠狠揉了几下眉心太阳穴，尽量让自己清醒些，决定道：“你去四下看看，找找他们挖掘最深的坑道尽头，等下咱们把它炸开！”

事到如今已经形势已经糟糕的不能再糟，就算炸药条可以清理坑道口的碎石让青管事逃出生天，商队的人员伤亡与物资损失也是个巨大的坑，足以将青管事重新埋了，就算他咬牙挣命冷血不顾家人，不回铁渣城甚至不回无名小镇就此消失在荒原上，出于对自家商会的了解，以及多年荒原行商经验的积累，青管事清楚这种逍遥持续不了多久，无财无势傍身的他活动范围终究有限，难免被商会找到，到时候那就真是求死不得了，想想商会对待背叛者的手段，自认性情坚韧的青管事也难免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所以说，不如干脆用炸药条炸开坑道尽头的墙，搏他个前程，成功了，逃出生天外加丰厚物资弥补损失，失败了，无论是没有物资却能逃出生天还是守着物资困死此地，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不是么？

虽然废墟内看起来杂乱无章，不过三个多月的挖掘整理还是可以让管饭分辨出挖掘工作最终停工的地方，他扶着青管事蹒跚穿过两面墙，沿着半坍塌的走廊来到一处因为建筑物移动才出现的地下空洞，一面材质明显与之前那些水泥瓦砾不同的铁灰色墙壁横亘在两人面前，在无名小镇需要特意用精致护臂才能兑换的铁器锹镐仿佛一文不值地随意丢弃在四周，墙壁上还留有几个事先敲凿出来的坑洞，从大小看，应该是给黑火药包准备的。

毕竟黑火药才是相对物美价廉的炸药，至于青管事为了保命丢出去的大号炸药条，作为一个青商队的领头人拢共才贴身带了一个，便足以证明它在荒原周边的珍惜程度。

距离坑底墙壁差不多十几米的位置，青管事坐倒下来，伤口的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连连，脸色煞白的同时也是一脑门子的冷汗，汗水在沾满灰尘的脸颊冲出了一条条的白印。管饭也好不了哪里去，他那个半大身板扶着青管事这个成年人前行绝对是件吃力的事情，他的脸上也满是汗水，胡乱擦了几把，混着浮灰都成了黑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