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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旧时代废墟上挣扎求生的人类,如果要抱团取暖抵御凛冽的寒风,暴走的兽群,古怪的新生物以及十分不友好的自然环境,他们首先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制定规则。

旧时代叫法律,新世界称为规矩、准则、习俗,不论这些律法规矩准则多么的古怪奇特与那个辉煌灿烂几乎是梦幻般美好的旧时代相违背,只要被最初制定的人群所承认并且能够保证这一小撮人可以借此苟延残喘,那么,这个准则就是切实有效的,就会被后来者所认可遵循继承并且努力维持下去。

因为,没有人愿意承担打破准则的后果,哪怕有时候准则就是狗屁,就是独裁者用来奴役活人的工具,就是这一小撮人继续发展的最大障碍,也没人愿意冒这个风险,毕竟,一旦准则打破,新的规矩又无法顺利运行或者被某些聪明人钻了空子的话,绝大多数时候就不是死上一两个人能够解决问题了。

比如,最常见也是最通用的一条准则是不准吃人。

这似乎有些荒谬,哪怕旧世界崩塌,吃人这种事情好歹也被全世界禁绝了数百上千年,即便在特殊时期出现过食人的惨剧,那也是孤例特例,绝对是全人类的公敌,为什么到了现在,还需要特意强调呢?

原因很简单。

饥饿。

长时间看不到任何希望获取食物难度大增导致的饥饿。

能获取到的食物也都是勉强下咽半点动物蛋白质没有,极易导致身体衰弱乃至疾病的饥饿。

无论是心理上的折磨还是生理上的痛苦,那种扭曲胃肠直透灵魂的饥饿感是任何常人都无法忍受的,而人肉则恰恰成为获取动物蛋白质最简单的来源,只要跨过人性这道关卡,存活乃至饱腹的希望就在眼前,恐怕没有人能拒绝这种诱惑,即便是旧时代那些白左键盘侠卫道士圣母婊,给他们灌上几天凉水啃上几天野草,别说见到猫狗尸体,就是看见亲娘躺在棺材里,恐怕也要满眼冒绿光口水流满襟早就将成天挂在嘴边的大义凛然丢到九霄云外了。

况且,你吃人,人就能吃你,任何一个团体中,吃人这个口子一旦撕开,同伴之间的情谊立刻就变成了猎手与猎物的关系,哪怕是张三伙同李四吃掉王五,不等王五被吃干抹净,不是李四迫不及待宰掉张三,就是张三第一时间扑向李四拼命。

没办法,谁都不想死,谁都不想被人当做食物吃下去。因此,在大家达成不准吃人的准则之后,吃人者一经发现必须被其他人共同灭杀就成了第二条准则,言外之意自然是没人发现就可以大快朵颐!由此又根据各地人群环境等等情况不同,衍生出了各种准则律法条文,就像之前说的,千奇百怪却没有人敢随便打破。

铁渣城以及周边村镇同样通行这样的准则,由于每年有三四个月的冬季,气温会降到零下十度甚至十五度,积存的食物在多数年景无法满足全村人的过冬消耗,吃人的口子一旦开了,村子自灭的前车之鉴又不是没有,这种情况下,村民的共识自然是在冬季到来前剔除消耗粮食的老弱病残,任由他们进入荒野游荡,自生自灭。

一如日本的祭山神。

剔除的方式无需赘述,村长独裁到村民不记名投票,应有尽有,由此爆发的流血冲突生离死别也不稀奇,那些孑然一身被迫离开村子的老弱病残当然不想变成尸骨,留在村子周围又很容易被荒野中的野兽捕食,他们能做的选择只有尽量往铁渣城这样的地方靠拢,借助络绎不绝的旅人商队做掩护求得些许安全,运气好的话,还可以乞讨些食物果腹。

更多时候,则是等待大车店这样的地方升起黑烟,来一场各安天命的‘甄选’。

“这些倒霉蛋心里很清楚,一旦被赶出村子,这个冬天九成九是熬不过去的,如果饿疯了互相动手吃掉对方,难免会便宜了第三个第四个人或者让荒原兽群吃个肚圆,但是这么大眼瞪小眼下去迟早也是饿死,索性凑到一起扑向大车店搏个活路。”

玩笑归玩笑,商队的老伙计们对管饭的印象都不错,讲解赌局自然很尽心。

“啊?”管饭听商队伙计这么说,忍不住道:“他们不是被村子赶出来的么?两手空空来大车店这种地方找事?那跟送死没什么区别吧?袭击村庄的成功率没准还大一些。”

“呵呵,小兄弟你想的太简单了,能在荒原中生存下来的村子,或许武器没咱们精良,最起码占的地利肯定是易守难攻,很多村子的入口不仅仅只有一条,而且窄陡的要命连牛车都上不去,随便派俩汉子拿根长杆,足够对付些饿到手脚没力气倒霉蛋。”

“可也是,不过他们来大车店又能做什么呢?”

“送死啊,还能做什么?”见管饭仍然是一脸迷茫,商队伙计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继续解释道:“你看,这些老弱互相之间捅刀子很费劲容易被反杀还容易便宜其他人,对吧?”

“对。”

“那就干脆让捅刀子不费劲儿的人动手啊。”

管饭有些明白了,他的脸色不禁白了几分,确认道:“所以这些人是被大车店的黑烟召集来的,由大车店这边的守卫来决定谁死谁活,活下去的人就可以获得死人的肉……”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至于赌局黑烟这些惯例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可不知道,反正我做商队伙计的时候这个赌局就有了,来的时候你注意到大车店外面那片山坡没有?在坡顶点堆湿柴,周围丢些吃食,黑烟起来后那些老弱就会围拢过来捡吃的,因为视角的关系,守卫只能射击出现在湿柴堆周围的目标,所以这些老弱可以选择冲到湿柴边搏一把弄些吃的,又或者等着同伴被打死,天黑后去摸尸首。”

“可是……”

管饭话没说完,屋外隐约传来了敲打声,几个伙计匆忙将剩余的吃食划拉进嘴,起身向外走去,管饭也是有样学样,清光盘子起身跟在伙计们的身后。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斜天色将晚,阴云略多所以光线不算太明亮,临近冬季的缘故,晚风有些冰凉,吹得人有些瑟缩,管饭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随着人群来到大车店外,入口两边间隔了二十多米各放了两个铁皮桶,分别戳着一个树枝与两个树枝,陆续有人往桶里丢子弹,接着便站在桶边向山坡观望。

按照伙计的说法,这叫猜单双,赌守卫开枪的次数是单数还是双数,一次一个人只能押三颗子弹,赢了的话,刨除本金可以多赚两颗子弹,输了的自然两手空空,赔付之后剩余的子弹就是大车店老板的抽头了,如果没有流民来送死,本金自然是退回的。基本上开一次赌局能有四五十人参加,刨去损耗与赔付,大车店老板能赚上十几二十颗子弹,看着似乎不多,这种赌局在秋末时节起码能开上个五七八次,算起来也有个百十颗子弹进账,足以抵上两个车店伙计一年的人工,这就不少了。

彻底了解赌单双的规则与由来,管饭并没有赌子弹也没有站在人群里看热闹,而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原路返回,因为他着实感觉不舒服看不下去。管饭不知道自己失忆前看到这样的场面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许会跟那几个同龄人一样,满脸兴奋地钻到人群最前方时不时欢呼两声,就好像遇到了新奇好玩的事物,管饭可以肯定的是,现在自己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一声声的枪响就像是砸在胸口的一下下大锤,让管饭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总之,他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自知无力阻止,也没有能耐拯救那些老弱病残,眼不见起码心没那么烦,有这个功夫看热闹,还不如抓紧时间去饭堂里塞点残羹冷炙。

或许,这就是逃避心理?这就叫良心尚在?

管饭不知道的是,他坐在饭堂里恶狠狠塞饭的举动落在秦会计这样的有心人眼中,意义却大不相同。

将一个自称失忆来历不明的人收入商队,傻子都知道相当于在商队里埋了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雷’,更不用说青管事还给管饭发了商队徽章,这算是将管饭提升成正式成员,不要小看商队正式成员的身份,许多在铁渣城内打工多年的荒民梦寐以求却都得不到,哪怕是无名小镇的钱镇长与商队合作多年也没能混上个商队徽章,他要是进入铁渣城,仍然属于外来者,享受不到许多只针对铁渣城市民的优惠政策。

要不是秦会计对青管事了解颇深,笃定对方没有私生子流落在外,他都会觉得管饭与青管事有血缘关系。所以,秦会计即便不清楚青管事死前到底有什么盘算,也无从得知管饭的真实身份与来历,但是他仍然尽量将管饭拴在身边,时刻观察着管饭的一举一动,以求摸清青管事的思路再赚上一笔横财。

没人会嫌钱多烧手。

管饭对于赌单双表现出明显的厌恶,着实给了秦会计‘启发’,作为商会的中层,他的眼界即便没有青管事那么宽,基本常识还是有的,秦会计相当清楚现今很多看似平常的活动放在旧时代绝对算得上丧心病狂惊世骇俗,如果让一个生活在旧时代或者说生活在类似旧时代环境中的人猝然接触到类似赌单双这样的事情,肯定无法接受,这跟是否失忆多半没关系,纯粹是人生来环境不同造就的潜意识反应。

管饭恰恰就有了这样的反应。

有意思,秦会计摩挲着下巴,豆丁眼瞄着自顾自塞了满嘴饭食,强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极端情绪的管饭,心里不断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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