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渣城是什么样子的？管饭在这十几天的旅程里不止一次听人描述过，说它依山傍水背林面湖，说它有一座角斗场繁华鼎盛日夜喧闹，纸醉金迷嗜人不吐骨头，说它有一条蜿蜒曲折的航道直通大海，所以海运发达航运昌盛带来了世界各地的新奇物品，说它的存在是旧时代破灭后人类文明在东亚这块大陆上少有的希望之光，或许不是唯一，但也绝对可以排进前二十。

总之，这是一个常住人口两万的城市，一个相比那些破烂潦倒只能在荒原毒野努力求存的村镇更加有生命力的人类聚集地，一个勾心斗角寡廉鲜耻毫无原则没有底线扭曲人性用所有能找到体现人类罪恶一面的词汇都无法准确描述的魔窟。

来到铁渣城外围，隐约可以看到那些从旧时代苟延残喘至今的建筑，管饭的第一个感觉却与那些描述大相径庭。

臭。

没错，就是臭。

与荒原上经常闻到的腐尸恶臭不同，与穿越生化丘陵闻到的化学怪臭不同，这种臭味并不浓烈，只是让人略微有些奇怪，因为它是来源于活物与活人，来源于生活垃圾，来源于人的排泄物与体味，或许对于某些人来讲，这种味道反而会让他在不适之余产生某种不可名状的舒服感，毕竟，类似的味道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生活，喧闹繁忙不太卫生却充满了活力的生活。

只可惜管饭闻到的味道与他眼前的景象还是大相径庭。

一条黑色的油路绵延到远方的旧时代建筑群，道路两侧都是些破烂低矮的黑褐色土坯房与五颜六色的塑料垃圾堆砌屋，颇有些无名小镇南街的样子，只是规模要大上许多，不用说，这里就属于铁渣城的贫民区了，道路两旁时不时或跪或坐着一些贫民，绝大多数都有身体五官上的畸形，个别的甚至通体长毛或者摇晃着尾骨上延长出来的一段尾巴。

听商队伙计说，身体畸形不影响活动的话，在铁渣城找份吃食还不算难，有些运气好的贫民甚至能借助身体的畸形获得常人都难以得到的工作，诚然，这样的贫民只是特例，至于在道路两旁的家伙，多半是些被同伴抛弃找不到工作熬不过冬天的老弱病残，连冲击商队搏口吃食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在道边乞讨撞撞运气。

这些贫民中偶尔也有些身影各异的流莺，年岁各有不同，身上多数裹着块破布驱寒，依稀能看出女人的模样，在商队旅人经过的时候跟着车马小跑几步，借机掀开身上的布料，顶着寒风展现自己那点因为饥饿已经变得单薄的资本，以求某个商队伙计脑子发昏将她拽上牛车来趟生理活动，进而能换点吃食，运气好的话，还能借着商队混进铁渣城，万一被某个老鸨看上收到手下，起码这个冬天不用担心冻饿而死。

看着某个已经算完全赤裸身体的女人欢呼着被商队伙计拽上牛车，管饭终究忍不住向秦会计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他有些不能理解，这还没到商会总部，秦会计难道不管管？

换成一般的随从，秦会计肯定懒得多一句废话，但是管饭的身份毕竟不同，秦会计笑了笑，解释道：“马上就要入城了，让这帮伙计发泄一下也好，就当做作善事么，总比让他们把用命换来的子弹丢在城里那帮娘们的肚皮上要强。”

“男人么，就抓两样东西，钱和女人！怎么？小管动心了？哈哈，你可不能见妞就上哦！等下交接完货物，我做东，带你开开荤！”丑虎豪爽大笑的同时顺带小小地跟管饭开了个玩笑，他已经从秦会计那里得知了内情，对待管饭的态度自然也有不同。

不知为何，管饭的脑海中浮现出大姐头扒下自己裤子的那一幕，尤其是那句毛还没长齐的话语在耳边一闪而过，他颇有些尴尬地在脸上挤出个笑容，摇头道：“还是不用了，谢谢丑哥，我还是再等等吧……”

“哦……看来小管暂时还是小管，不过别担心，很快就会变成大管的！”

圈圈你个叉叉！不是说高大威猛的人多数都寡言少语惜字如金么？怎么到了丑虎这里偏偏满嘴跑油老鼠？！

吐槽归吐槽，管饭总不能为这点小事儿翻脸，况且他也没这个资格翻脸，叶巧私底下提醒过管饭，秦会计、丘队长对待他的态度肯定不正常，如果管饭没有个足够实力的势力撑腰，那么他俩就是对管饭有所图。

自己浑身上下的肉凑到一块，恐怕连一百斤都没有，难道说秦会计也看出自己与铁渣城城主那仨死忠有关系？想要借此获得好处？

这种尚未确认事情对管饭来讲好坏未知，充满太多变数，管饭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装傻充愣，当做自己一无所知，实际上他现在确实是满脑子空白，丝毫想不起自己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车队继续向前，临近铁渣城入口，那些破烂的铁皮塑料房逐渐减少，终于在距离入城口二百米处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用破烂铁丝网围绕的雷区，除了铁丝网中间的那条不算太宽，可以让三辆牛车并行的水泥路之外，荒地上外空无一物，秋风吹过卷起了阵阵沙尘。

说空无一物也不算确切，沙尘下偶然会显露出抛投的触发雷，更多的则是枯骨残尸，有些已经风化惨白，有些却只是微微腐烂风干露出黑褐色的血肉。

由于铁渣城靠近生化丘陵这面的地势远不如其他两面易守难攻，临近冬季又难免冒出荒兽群四下觅食，所以自铁渣城逐渐壮大开始，历任城主都会下力气增加城外这片雷区的杀伤力，除了早年埋下的压发式地雷，抛投的触雷年年累积已经无法计数，要不是担心地雷太多引起大规模殉爆反而降低荒雷区的威力，恐怕管饭此刻看到的都不是沙尘遍布的荒地，干脆就是地雷垒着地雷，黑火药包叠着黑火药包的炸药堆。

那些位于雷区外的破落荒民在荒兽群出现的时候怎么办？能尽量逃到城墙边就逃，逃不掉就只有一个结果。

死。

穿过雷区，铁渣城的城墙终于在望，虽然商队伙计事先对管饭描述过，当管饭望着高达十几米明显分为两层，下灰上黑的厚重围墙仍然有些叹为观止，据说铁渣城围墙的下半部来自旧时代的一处避难营地，采用了旧时代末期最先进快捷的建筑技术，当时是为了抵御大批生病的活人临时建造，却仍然抵御住了接踵而来的类核爆炸、凛冬时期、巨大海啸等等灾害，一直到气候缓和海平面稳定之后，便成了铁渣城建城的最早凭依，并且在此基础上用钢架蒙皮金属板延伸出了必要时充当战斗堡垒的上半层。

为了保命，维护与加固的工作一直到今天仍未停止。

临近城门，依稀可以看到城楼上人影绰绰，至于配备了怎么样的武器就不是管饭这种小随从可以的打听的了，事实上城墙上的武装配备相当隐秘，连秦会计与丘队长也所知甚少，毕竟在这种高大城墙上安置的武器装备对外可以屠灭入侵者，对内也要能压制住反叛者才可以。

进城的盘查到没有管饭想象中那么严密，城门口的守卫只是扫了眼商队众人的装束，挥挥手就放行了，至于那些冻饿交加想要混进城的荒野流民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除非他们可以找到愿意担保他们的市民商旅，或者弄到一套比较贴身没有太多补丁可以掩盖自身身份的衣装，否则的话，沿着城门两侧吊起的十数具尸首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端详着尸首中那俩个跟自己年岁差不多大，被吊住脖子瞪眼吐舌还未开始腐烂，衣衫几乎褪尽赫然瘦骨嶙峋的少男少女，又瞧了眼吊在半空血泪斑斑两腿间延伸出一条脐带悬挂着青紫死婴的可怜女尸，管饭的心底浮现出一个万分不甘的声音。

不应该是这样的！文明的复苏不应该如此野蛮！

即便管饭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紧绷的嘴角，握紧的双手之类的小动作落在秦会计与丘队长这样的有心人眼中也成了某种佐证，两人对视一眼，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那可是个尚未开发过的避难所！

怀着这样的心情，两人不约而同地轻磕马腹，胯下的驮马略微加速，带领商队穿过铁渣城的城门，奔向白天商会所在的湖边区，外人看来这自然是思家心切的表现，秦、丘二人想的却不是这个。

我们要发达了！白天商会要发达了！

一如昨日到达大车店的时间，商队与护卫进入白天商会总部兼顾储运功能的半露天货仓时，正好也是日落十分，等候已久的总部伙计围拢上来，迁马的迁马，卸车的卸车，场面喧嚣而热闹，秦会计特意嘱咐管饭跟在自己身边，准备与丘队长一起去找商会首领汇报这次屡出意外的行商经历，其中有关青管事的事宜还需要管饭这个亲历者进行描述。

三人穿过繁忙的货仓，刚要进入商会总部的正堂，迎面冲出来两个身材胖大的妇人，差点没把丘队长撞个趔趄，这下丘队长的脸可有点挂不住了，冷声道：“搞什么那么急？！给我站住！”

话音未落，一个颇为沙哑干瘪的嗓音传来：“丑哥！这事儿妹子回头再跟你道歉！今天谁也别拦着我！我非要看看是什么妞坑了我一套动力装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