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疤头轻轻拽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迟疑道：“所以，你的建议是不要顾虑太多？留下管饭以观后效？”

“不不不，疤爷，我同意平哥的话，管饭肯定要送走，最好是活着送走，时间长了没准有什么事情通过他找到咱们头上，不过我是想先榨榨这小子，平哥说的对，我也觉得这小子玩心眼装失忆，而且我还觉得管饭这个小王八蛋把白天养当猴耍，对阵杀疯子的时候，如果他表现出今天这样的身手，白漂亮多半不会死，白漂亮不死的话，他就没机会将白天养弄到手，从结果来看，这个小王八蛋肯定有问题，但是我觉得直接送走他太可惜了，反正他在咱手里，先搓圆捏扁榨出点有价值的东西再说呗，一个半大小子，再怎么折腾，关在牢房里一天打三遍，还能翻了天去？补充一句啊，最起码，搞清楚马乘风为什么费尽心思要干掉管饭，我相信从这一点入手，多半能撬开这个小混蛋的嘴。”

两人的说法皆有道理，王平趋于保守，不想在管饭这件事上惹麻烦，赖钱同样觉得为个半大小子惹麻烦不值当，不过既然来了，起码也得弄点好处。

看着自己带出来的两个亦徒亦子的手下，老疤头忽然有种欣慰的感觉，如果有一天自己离开了竞技场，费尽半生心血开创的事业终归会延续下去，至于自己另一重身份，还是不要让他俩知道的好，很多时候，无知是福。

“让人去把管饭叫来吧。”老疤头并没有犹豫太长时间，作了决定，又瞧了眼摩拳擦掌的赖钱，老疤头接着摇头道：“别把这个管饭当半大孩子，能干掉杀疯子，你唱白脸肯定没用。”

须臾，两名角斗士一前一后押着管饭来到老疤头的办公室，老疤头也没跟管饭客套太多，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王平与赖钱，便开门见山道：“之前那场角斗，是战马公司的马乘风提议的，因为齐建强是由马乘风直接带进竞技场，所以我们没有检查他的状况，事后才发现他应该是吃了兴奋剂，才会有那么大的爆发力。”

管饭挑了挑眉毛，无所谓道：“反正最后死的是他。”

“你跟战马公司有什么过节？马乘风虽然有些蠢，可他也不至于为了私人恩怨非要弄死你。”

“我说了，你能保我条命？”

“先说说看，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明白么？”

老疤头这种有话摆在明面上讲的态度其实挺投管饭的脾气，勾心斗角弯弯绕那是三五十岁的人愿意搞的，对于管饭这样的半大少年，直来直去才是他这个年纪习惯的交流方式，所以管饭也没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可以辨别电磁肌肉的好坏然后马乘风打算讨要自己却被白漂亮算计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言简意赅没用三分钟，老疤头面色如常，王平却忍不住给赖钱递了个眼色，意思是我说什么来着？

这小子就是个惹事精，去趟武器市场都能引起战马公司的杀机，这可是断人财路的技术！即便因为环境污染没人能做到管饭这样的准确度，不代表没人能想办法解决这个难点，下力气培养个孩子也不过三两年的事情，一旦识别术看似复杂实则简单的原理广为流传，战马公司随时都可能因为这个管饭口中的小技巧轰然倒塌！

况且，旧时代末期识别气味的技术并不罕见，据说灵敏度颇高，还是民用技术，只不过当下没有用途所以没人去琢磨复原它，按照管饭所说的原理推断，利用这种电子鼻技术也可以检验电磁肌肉束的磨损程度，准确率肯定比人鼻子强，到时候战马公司不死也得脱层皮！

换成老疤头坐在马走日的位置上，想办法在消息广为流传前除掉管饭也是最优最简便的选择。

唯一的选择！

如果管饭不是在赌赛中被俘，恐怕他早已经被战马公司大卸八块了！

‘哼，人类的劣根性，当技术进步触及自身利益的时候，不去想着提升新技术增加自身的竞争力，反而在第一时间决定解决让技术进步的人，长此以往，人类文明的复苏必定遥遥无期，很大概率继续崩溃，最终灭亡！’老疤头的脑海中回荡起早年导师给他们上课的时候强调过的一段话，所以他才会坚定地成为一名盗火者，甚至为了不连累家人，始终没有结婚生子。

想到这里，老疤头忍不住叹了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管饭身上，有马乘风作为管饭的‘证人’，再加上管饭竟然懂得识别术，他终于说了句葬送自己这条老命的话。

“把你有记忆以来所经历的事情，仔仔细细原原本本给我讲一遍。”

老疤头相信管饭不是傻瓜，或许会在关键点上说假话，但是长篇大论中绝大部分的事情都应该是真实的，所以，当他听完管饭从无名小镇内苏醒到被俘虏送往竞技场这段时间里所经历的事情之后，不光是王平与赖钱，连带老疤头自己，都沉默了。

王平与赖钱的眼光还是局限于铁渣城，对于许多内幕了解不多或者根本不知道，他俩只是觉得不到短短俩月眼前这小子几次险死还生都不知道应该算好运爆棚还是厄运连连，但是老疤头不一样，盗火者的身份让他能够比一般人收集到更多的信息，从而看待事情人物的角度也有更多方面更大不同，他的沉默是在后悔对管饭了解不够仔细，导致给燎原汇报的时候语焉不详，没有评估出管饭的真正价值。

“你们把他带下去，我一个人静静。”老疤头并没有让王平与赖钱留下继续讨论如何处置管饭，而是挥手让他俩带着管饭离开办公室，将略有些佝偻的身躯从椅子里解放出来，老疤头本想习惯性地嘬斗蘑菇烟，不止为何伸手在耳垂旁的疤瘌上摩挲了几下，索性拉开抽屉，掏出纸笔的同时也在抽屉里侧掏出几根卷烟，熟练点起一根，让缭绕的烟雾开始包围自己。

小混球还真是能给咱出难题啊，特么的谁会想到在装甲赌赛上惊艳亮相的简陋动力装甲竟然不是出自白漂亮那个疯姑娘之手，而是这个管饭的灵机一动？！

在烟草的刺激下，随手在办公桌上写下荒原、样品、记忆、设计装甲等词句的老疤头不禁陷入了沉思。

面积广阔的荒原处于旧时代东亚区域的中原地区，旧时代破灭的时候遭遇了大量的核污染，据说当时有个说法叫做类核武器，问题是类核武器它特么也带个核字不是么？所以越往荒原中心走，充满了高低剂量不同的辐射区域越多，数十年来除了自带抗辐射基因的食人族部落以及某些靠旧时代技术或者大量人命硬生生拓荒的大小势力掌握着粗细不同的荒原辐射分布图之外，任何拿无知当勇气的新人，都成了荒兽的排泄物。

最让人无奈的是，辐射分部不是一成不变的，地下水、狂风、人类活动、动物迁徙，都可能导致高辐射物质四下移动，有时候头一年还是低辐射的废墟，转年再去，人都没靠近便成了一滩脓血，所以，这个区域不适合人类生存，但是交通又相当便利，进出路线众多，空中陆地海上都可以，不少地方还保留着旧时代兴建的高铁与高速公路，再加上四周还有高纯度的化学污染区域与变异生物密集的山丘林地，做完辐射检测可以顺手做污染检测采集变异生物样品，由此被各家高大上的势力组织选来测试各自的样品也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至于这些样品是各家自用还是发卖，老疤头其实不太关心的，在这种开放区域做检测的样品，技术含量普遍不高，多数只是依照本能行事，死亡走失率自然也很高，偶尔运气好的会被食人部落抓去，先榨牛奶后啃肉，也算没白来世间走一遭。

正如张卫良之前的推断，要不是管饭的岁数只有十二三，确确实实是个半大少年不是侏儒，偏偏白天养还亲口承认管饭的基因与铁锤身边的三个改造人符合，老疤头也不会对他感兴趣，甚至冒险联系自己的上级寻求回应。

结果却不如老疤头的预料，燎原反馈的消息同样证明管饭并没有多重要，虽然他的外表年纪相比一个正常样品小了五六岁，不过这种情况在其他盗火者搜集的情报里也有过先例，只不过老疤头并不了解才感到有价值。按照燎原的判断，管饭无非是个失败的半成品，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制造管饭的组织连供给他发育成熟的资源都不想浪费，干脆拿来做恶劣环境对人体影响的检测，如果管饭的基因与那三个改造人差别较大，没准搜集一下还能对比反推出某些基因改造技术，但是他的基因组配比与两年前的成熟产品一样，那就没什么研究的价值了。

至于管饭脑子里时不时冒出的名字解释与看似惊艳的搏杀技术，不过是基因改造人最基本的战士模板在起作用，同样没有价值。

所以老疤头安排杀疯子对阵管饭三人，表面上是迫于科考站的压迫，暗地里，未尝没有点因为失望走眼导致的阴暗心思夹杂其中。

现在，老疤头却很庆幸，管饭没有死在两场角斗里，因为管饭自身的价值比自己与燎原的判断都要大上太多！无论管饭失忆与否，从老疤头已知的资料推断，任何高端势力开发的普通战士模板肯定不需要电磁肌肉识别术，他们只需要熟练使用各类火药武器听从指挥便足够了，所以，管饭的改造人模板最起码也是动力装甲战士，搞不好还是指挥官级别，如果他能恢复记忆，盗火者将会在动力装甲方面拥有某个高端势力组织生产研发的全部资料！

这样的‘人才’，无论如何也要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