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鼓、手在抖、血在凉！

温婉的冬风在滑雪板与雪地的高速摩擦中变得凛冽刺骨，飞扬的雪粒拍打在眉眼之间如同荒原上呛人的风沙，身后的轰鸣由轻到响再到震耳欲聋催人魂魄，陈大嘴发誓他这辈子滑雪从没这么快过，呼吸从没这么急过，连带着回头都不敢从没这么怂过！

眼见铁渣城那面已经被冰雪、油烟、炭黑、血肉涂抹成黑红白黄棕斑斓各色的城墙逐渐放大，似乎生路已经近在眼前，陈大嘴也听到了身后毛猪那近乎贴在耳边的轰鸣蹄声与食人族战士不断发出的各类嚣叫，非常无奈地闭上了眼。

特么的，还不如蹲在城墙上吹风呢。

随即，陈大嘴被毛猪硕大的獠牙顶翻在地，变成了开春后荒原上一丛荒草的上好肥料。

短粗却坚硬的猪蹄沾满了热腾腾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血肉，焦黄却尖锐的獠牙戳破了一个又一个看似庞大实则瘫软的身躯，厚实的雪地遮掩住了大部分噪声却无法制止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嚎，尤其是超过两千人的血肉在毛猪骑兵的追逐下如同初春的腊梅般在雪地上娇艳地绽放之后，墙上墙下城里城外所有看到这场屠杀的人都清楚，铁渣城大势已去。

慢步凑近到暴起发难，这些毛猪骑兵对距离的计算相当精道，根本不给游弋在城外企图捕猎蝙蝠部落的大队枪手任何逃进城内的机会，连最早反应过来并且收拢外聘枪手撤退的陈大嘴都难以幸免，更别说其他想发财都不要命的铁渣城市民与临时凑数的十强枪手了，想要逃跑却比不过毛猪骑兵冲刺的速度，投降更不可能，面对奔腾而来的毛猪群跪地举手只会死的更快！

因为冲势已经升到顶点的毛猪骑兵根本不可能为了几个投降枪手停下脚步！

除了少数枪手散出去太远，以及脑子够灵活临场反应够快的家伙爬到树上，堪堪避过骑兵推进路线，起码活到了食人族清扫战场拿他们当口粮补充体力的那一刻，剩余数千精壮无一幸免，与陈大嘴一样，全都成了荒草灌木开春后的肥料。

没办法，但凡能留块碎肉好歹也可以让野狗打打牙祭，最不济也可以让油老鼠填下胃肠，上万毛猪踩踏过后，血肉碎骨都与冰雪烂泥彻底混杂在一起，开春温度升高再这么一融化，也只能甘当草木肥料了。

戳在铁渣城的城墙上，保风那张枯瘦脸简直冷若死人，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如波涛般向铁渣城扑来的上万毛猪骑兵，以及骑兵碾过后那两千人血肉铺就的粉红浅黑色调为主的荒野，他万分庆幸的同时也在万分害怕，庆幸的是自己晋升在即，不想与手下挣功，索性立在城墙上做总指挥，这才没有被暴起发难的毛猪骑兵碾碎，害怕的却是对方数量太多了！铁渣城哪怕男女老幼都拿起枪支跟这些健壮的食人族拼命，火力再怎么占优恐怕也难逃城破被屠的命运！

诚然，铁渣城还有一万多人，从这些人中抓出几千青壮甚至适龄妇女继续守城或许可以抵挡一二，但是这些青壮妇女相比之前那两千多枪手无论在战术素养还是心理素质方面都差得太多太多，即便他们确信食人族破城肯定会将全城人吃的一干二净，由此不得不守城拼命，组织这些人手也需要时间，别的不说，光是从各家库房里搜集枪支弹药再分发下去，没三五个小时休想搞定！

难道食人族还能乖乖在城外等上一天半天？

她们可能野蛮，但是绝对不傻！

投降？

别妄想了，那特么不是荒野流寇，甚至连人都算不上，是拿人当粮食的食人族！就算投降一时不死，转年还不是被吃干抹净的命？

无名小镇的故事听听也就得了，或许那个什么蝙蝠部落的大祭司青草确实有跟人类和平相处的心思，所以无名小镇的镇民才没变成粮食，可是当她的学徒被抓，赶来营救整个部落又被围在树林里摩擦了一遍又一遍，就算指使铁渣城这些枪手的几个高层跪在那个什么青草祭司面前请求原谅，估计对方连眼皮都不会夹一下！

况且，那帮高层怎么会跪下求饶呢？铁渣城几万人在他们眼中也不过蝼蚁罢了，他们大可以拍拍屁股坐飞艇走人，恐怕连远程武器都不会用上一枚，没准转天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颠颠跑过来要求通商做生意。

吐槽归吐槽，眼见如潮水般涌来的骑兵开始接近多数黑火药武器的有效射界，保风微微眯着双眼，抓起对讲机继续呼叫道：“张站长，张站长？我是保风，你要是能听到我的呼叫，第一时间请求远程火力支援吧，要是支援不来，咱们必须抓紧时间逃命，城墙守不住，科考站也守不住。”

放下对讲机，保风还想着先忽悠留守的枪手抵抗一二拖延些时间，好歹也得充充门面，怎么说对面也是能讲人话的食人族，不是双眼通红的狂躁荒兽，万一对面可以谈呢？

或许这又是庄天大的功劳？

抓起身边的大声公，保风猛吸一口凉气，低下头对着下层城墙大声吼道：“大家都别慌！咱们有重……”

破落嗓音如同被掐脖的鸭子，戛然而止，就在保风全部注意力都被上万骑兵吸引，立在最高处灌风的当口，下层留守的枪手早跑了个一干二净，他们只不过是些临时征召的铁渣城市民，别说什么战场纪律了，连出城搏个富贵的心都没有，就是个凑数的！看这场面谁特么守墙谁特么是傻子！还重机枪个头啊重，跑吧！

保风又扫了眼正在减速，明显不想来个肉身撞水泥墙，很可能打算沿着血肉甬道冲上城墙的毛猪骑兵，几番挣扎才压下了独身一人挥舞白旗去谈判的冲动，毕竟他没办法作出任何承诺，而且保风也不觉得对方在诱出铁渣城大部分枪手，不论这些枪手负隅顽抗也好跪地投降也罢，一举踩成齑粉占尽优势之后还会有什么谈判的心思，自己贸然出城恐怕只会给城外的荒野多加上一滩肉泥。

丢开手上的大声公，心知别说站长位子，就是多年心机耗尽又跪又呵才弄来的副站长职位也铁定不保，彻底心灰意冷的保风叹了口气，手脚并用爬下钢架，顺着支撑杆滑到地面，不走大路，而是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城墙后面绵延曲折的民居巷道之中。

官帽子没了，自然是保命优先，通风报信？

呸！

张卫良听到了保风的呼叫，对于保风的临阵脱逃却一无所知，但是有一点他俩确实想到了一起，在返回科考站的途中，张卫良已经呼叫站里的通信值班员，抓紧向总队发报，请求远程火力支援。

至于总队那边会不会答应，舍不舍得旧时代留存下来未必有效的远程火箭弹与中程导弹，张卫良心里根本没底，毕竟铁渣城只有一半的经营权归属保安队，又不是什么大市镇，两万常住人口的性命未必抵得上几发火箭弹更别提导弹了。

话虽如此，该做的事情必须要做，从雪橇上跳下，快步冲进科考站大楼的她形象全无，甚至顾不上抹掉满头满脸的雪沫子，几乎小跑着扑进科考站内兼顾通信、监控、指挥的控制室，尖着嗓子确认道：“总队有回音么？”

得到否定答案之后，张卫良的脸色顿时白了三分，只是架子还要端足，继续尖声道：“再去发报求援，那个谁，对，你！”她那短粗胡萝卜手指几乎戳到了另一个通信员的脸上，狠声道：“马上通告全站，所有人上围墙协助防御！无人机立刻给我放出去，侦查情况！还有，保风？！保……”

想起保风还在城墙上吹风，恐怕这时候也来不及赶回科考站，意识到自己还是过于失态的张卫良咬了咬牙，冷哼了两声算是掩饰了几分尴尬气氛，她迈步走到控制室最南边专属于自己的位子坐好，掏出对讲机调整到自己与孙狼专属的通信频率，试着呼叫了两声，对方却没有回应。

其实张卫良也不知道呼叫孙狼能有什么用，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找个帮手，其实城墙一旦被食人族攻破，两家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遥相呼应互为奥援之类的可能，到时候要么死守待援，要么绞尽脑汁寻路逃生。

心中暗骂自己乱了方寸的张卫良表面上自然还是不动声色，胖脸阴沉小眼转了两转，来不及深思的她招手让始终跟在自己身边的助理凑到身旁，低声道：“你现在去楼顶，准备好。”

助理服侍张卫良多年，由内到外从身体到灵魂几乎都被张卫良用各种手段蹂躏个遍，彻彻底底变成了忠犬一条，自然知道张卫良意有所指，并未多说，立即离开。

搞定退路，张卫良彻底放松下来，那张胖脸上重新散发出凛凛煞气，即便刚才没有去城墙上‘观战’，结合保风失联前的几次呼叫，以及地面震颤隐约传来的蹄声轰鸣却没听到城墙方向响起枪炮爆炸声，张卫良便知道那堵从旧时代以来便守护铁渣城的城墙多半已经失守，现在自己能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利用科考站尚存的物资人员防御设施，在自己逃离前尽可能击杀入城的食人族，然后一把火烧了科考站，一根毛都不给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畸形女人留下！

没错！她张卫良得不到的东西，这些野蛮女人也休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