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的时候管饭发现自己仍然身处试验室，坐在一张简陋坚硬冰凉的椅子上，似乎手脚都被捆住了，但是身体飘飘荡荡似乎没有重量，仿佛灵魂出窍，随时都会脱离椅子飘走。

随即，管饭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没办法醒来。

正常情况下，极度疲倦的大脑进入睡眠状态是不会产生梦境的，不过么，管饭毕竟一只脚踏进疯子圈，连他在内脑子里住了仨人格，所谓的‘正常情况’对管饭来讲并不适用，况且管饭暂时还不想醒来，他想看看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

“……一百多个！一百多个！哪怕都是残次废材，好歹也有点收获吧？！啊？！肌肉记忆都熬出来了脑子里还都是浆糊！”带着一副圆边眼镜，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鸡窝头的身影在嘶吼，说来也怪，明明这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就站在管饭旁边，除了眼镜与鸡窝头之外，管饭却死活也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都是废物！都是废物！浪费我的时间！就不能给我点好货！我的想法明明是可行的！旧时代的……为什么不能激活？残次品果然是残次品，做试验都拿不到准确结果！留你们有什么用？！”身影越说越气，干脆从试验台上抓了把手术刀，随手便戳进了管饭身旁某个试管人或者说试管孩子的眼窝里，手腕翻转收回，红白黑相间的眼球颤颤巍巍地扎在手术刀上，接着被身影抖手甩在了墙壁上，碎裂的眼白眼瞳玻璃体沿着墙体缓缓滑向地面。

尖锐高亢的惨叫声直刺管饭的耳膜，管饭只感觉下身发热，顺理成章地尿了。

“嗯？药品没失效竟然还有移情反应？编程起作用了？”显然，白大褂注意到了管饭的反应，他来到管饭面前，抬手按住管饭的脑袋，扒开他的眼皮，掏出个小手电左右晃了晃，又按了按管饭的小腹，不屑道：“巧合吧，啧！算了，这批废料不值得花心思，打上追踪钉，全特么丢进荒原自生自灭去！”

听到荒原两个字，管饭感觉心底不由升起浓浓地恐惧，可惜他四肢连带脖子都被钢圈固定，想要躲闪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任由白大褂旁边的人影凑过来，往自己的胳膊上狠狠扎了一针！

疼！

刺痛感让管饭瞬间脱离了梦境，睁眼翻身坐起，先是伸手去摸胳膊，摸到了小块伤疤后略微恍惚了几秒才分清楚自己没有做梦，而是身处残破的飞艇吊舱内，身旁便是还在略微燃烧的篝火，以及没有被管饭所惊醒，仍然酣睡的白天养。

反倒是半靠坐在篝火对面，不停点着脑袋的姚慧心察觉到管饭的动作，晃了晃头打了个大哈欠，放松道：“你醒了正好，守夜的事情交给你了，柴火在边上，看火弱了就添点……吃的就在椅子上放着，天养妹子特意说你要用火烤一下……老头没吹牛，陷阱还真有用……”

此时的姚慧心早已经没了早前身为寂寞岛研究所副所长的干练精明，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困倦，黑眼圈相当明显，小嘴也是苍白到没有丝毫血色，娇小的身躯几乎全都缩在李敏硕庞大的身躯里，看来硬挺着值夜对她来讲绝对是一种折磨，但是又没办法拒绝，毕竟除了值夜这种非常简单的活计之外，无论是制作陷阱处理猎物还是烹饪食材，都不是姚慧心所擅长的，况且，这也算白天养擅自给姚慧心出的一道只有两个女人心照不宣的考题，考验的是姚慧心的可信度以及姚慧心对管、白二人的信任度。如果她傻到在管饭、白天养熟睡的时候耍手腕，哪怕真能偷袭成功干掉二人，而且她狠到拿其余四人当食粮也没用，冰天雪地孤身一人，小身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吹拉弹唱连个对象都没有，再精通也没用，迟早是给几个人陪葬的命。

所以姚慧心只能咬牙硬撑，保证篝火不要熄灭，免得众人陷入低温昏睡直至冻成一具具尸首，大不了坚持不住的时候任凭被白天养看扁，去叫醒管饭或者老疤头接班呗。

幸好就在姚慧心即将被困意吞噬的时候，管饭自己醒了过来，多少保全了副所长所剩不多的那点颜面，姚慧心自然不客气，言简意赅地交代完之后，斜躺在李敏硕身旁，沉沉睡去。

见姚慧心睡的干脆，管饭微微一愣，她到不担心自己下黑手，确实光棍。

能成为大势力的中高层，都不是一般人啊。

将感慨咽回肚子里，管饭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篝火旁边放着的粗劣烤肉所吸引，得益于从坠毁飞艇中搜到的求生储备，腥膻扑鼻的烤肉上抹了盐粒，再加上饥饿难耐，管饭撕扯吞咽起来也就不那么费劲儿了。

将烤肉一扫而光也不过半饱，管饭多少有些意犹未尽，起身活动了两下，连日奔波作战积累的疲劳一扫而空，虽说还有些小伤却已经不影响身体的灵活性与发力，管饭感觉身体已经彻底活动开，一时间来了兴头，随手抽出从王平身上得来的飞刀，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飞刀其实没什么特异的地方，估计是用模具直接在铁板上冷轧成的，可以充当飞刀之外还能握在手里充当拳刺，管饭在手里摆弄了小会儿，心中多少有些小得意。

敏锐的感官固然让他很不适应这个破烂的世界，却也不象叶巧与老叔那样将其视为某种负担，毕竟那两位一个书虫一个靠耍嘴皮子过活，并不了解这样明锐的五感对于管饭这种经常要动手解决问题，并且乐于动手解决问题的人意味着的什么，或许，即便他俩知道也不会在意吧？

无论如何，能够轻易确认飞刀重心由此轻松让刀片在指尖舞动，怎么看都是件让人舒心的事情。玩了几个刀花之后，管饭一时兴起，对着吊舱破口处抖手甩出顺带摆了个自然潇洒的姿势，飞刀带起少许哨音，在篝火的映照下一闪而没，噗地一声撞在了不远处的树木上，掉进了雪地里。

气氛略有些尴尬。

管饭放下手臂，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自己的基因即使有过改动，反应速度、灵活性乃至成年以后的力量都优于普通人，刚刚从深度睡眠中清醒，感官敏锐度也有提升，不经过刻苦练习就想直接玩好飞刀百发百中，那也是不可能的。

或许自己该从近一点的目标练起，回想着王平甩飞刀的手法，管饭对于这种近距离比弓弩灵活还可以重复使用的武器颇感兴趣，正想跨出吊舱破口将飞刀捡回来，已经抬起的脚又放下了。

几对圆溜溜的光点估计是被飞刀撞树的声响所惊动，出现在树林之间。

那是篝火映照出野兽瞳孔！

果然，陷阱或许只能引来一两只野兽，烤肉的香味弥漫出去，引来的野兽就不是一两只了。

管饭刚想叫醒众人戒备，老疤头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别慌，只是些油老鼠。”

这老家伙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命全都交到姚慧心手上，只不过他也看不过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各势力高层，所以睡足之后仍然假寐没有起身，任由姚慧心在那里苦熬瞌睡。

“油老鼠？”管饭凝神向外张望，看着黑暗中浮现出来的血色瞳孔，疑惑道：“有这么大的油老鼠？”

“哈，野生的跟养殖的当然不一样，咱们常吃的油老鼠干都是刚长成的小老鼠做的，有些地方还会给油老鼠去势，就是切掉蛋蛋，这样老鼠肉的口感才会好，这些野生的油老鼠起码也是三年两年的大老鼠了，个大肉硬腥臭，你刚才不是吃过么，也就是冬天，大型猛兽轻易不会出洞狩猎，才轮到这些小家伙猖狂，哎？哎？你干什么去？！这些老鼠生性着呢！怕火归怕火！离火堆远了……你不要命了？！”

管饭此时已经走出了篝火照耀的范围三两步，停下脚步半回身对着老疤头笑道：“没事儿，疤爷，我没吃饱。”

贸然靠近油老鼠这个举动当然不是为了找死，管饭在老疤头啰啰嗦嗦介绍油老鼠的时候心底已经有了谱，一方面是想看看自己切实体会到什么叫感官敏锐之后，身手有怎样的提升，油老鼠看似数量多，好歹因为身上油脂分泌旺盛导致怕热怕火，总比尖牙狼好对付，拿来练手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方面也是想在老疤头面前再增加点分量，因为这老家伙掌控竞技场多年，手里肯定攥了不少好东西，随便漏点学识技巧给管饭，都能让他在这个破败时代里活的更有把握。想打动这样的老家伙，光是救他的命还不够，还得让他觉得管饭具备学习自己那些手段的能力，不至于暴殄天物才成。

至于管饭所说的没吃饱么，倒也不是敷衍老疤头的借口，作为速生试管人，新陈代谢本就比普通人更快更强，所以他是切切实实的没吃饱。

被血腥与油腻味道吸引过来的油老鼠大概有十数只，眼见猎物自己离开了带给它们压迫性的火堆，顿时开始躁动，当猎物一只脚已经跨入黑暗之中的时候，这些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野兽顿时按耐不住，俯身对准管饭狂奔而来！

一鼠当先的那只油老鼠体型在同类中绝对算得上硕大，沾满雪沫油脂灰尘的毛发在它的体表形成了厚厚的保护壳，细长的尾巴尖端也因为常年沾染油脂尘泥形成了一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油蛋，这东西细密坚硬，要是被抽上一下，普通人骨不断筋也得伤。

管饭凝神戒备，略微俯身同时放低重心，双手握拳指缝里透出飞刀前端充作拳刺，眼见油老鼠冲到自己近前纵身跃起！

特么的竟然是横跃！

管饭本要发力的右拳立刻回收，眼光瞥见这只油老鼠莫名从他的右前方跳到左侧视线死角，来不及扭头去看这畜生的举动，管饭纯粹凭借油老鼠纵越的节奏拧身挥肘！

差之毫厘的肘尖并没有命中油老鼠的身体，反倒被这畜生的前爪抓住了管饭的手臂借力要扑向管饭的脑袋！幸好管饭反应及时，挥肘落空手臂受力的瞬间立刻变挥为甩，直接将油老鼠甩了出去！

在跳跃火光的映照下，从摇曳的树影与雪地微弱的反光中分辨横奔竖蹿的油老鼠确实困难，有些时候，人眼是会欺骗大脑的。

耳朵却不会。

背对篝火，管饭闭上了眼，松开手中的飞刀。

用飞刀还是有些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