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民在小岛上的生活十分平静。
只要大海平静,他们就出海捕鱼,大海不平静了,他们便呆在家里等着阳光重新洒在海面上。但是这座小岛所归属的国家却并非如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
银雀王国占据兰彻斯曼大陆东部的大部分区域,王国土地辽阔,人口密集,由于平原居多,交通畅通无阻,所以商业贸易频繁,经济不可谓不发达。
也正是因此,在过去的数百年里,银雀王国一直是兰彻斯曼大陆上的霸主,大陆上其他的国家每年都要向银雀王国供奉几十箱金币以及数百名美女,来保证自己国家的和平。
但是这一切,在几年前发生了变化。
位于银雀王国西部,并与之相毗邻的亚提王朝在过去的漫长岁月中,不停积累自身国力,悄悄吞噬着周围的土地,俨然成长为了一个沉睡的巨人。
终于,在前几年的某个冬天,他们正式向银雀王国宣战。
在银雀王朝的掌权者眼中,本该是一边倒取得压迫性胜利的战争,却一直延续至今。他们发现,这个原本臣服于银雀王朝,公民皆是穷鬼的国家,此时竟然已经有了足以与他们相抗衡的实力。
不仅如此,在银雀王国面临外敌的情况下,它的内部仿佛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查理十七世病危,而他的儿子却因为战争以及遗传病相继死去,只有一个被送往海洋彼岸当作人质的儿子还存活人间。
根据传统,王位只能由王子继承,于是,国内诸多势力开始躁动起来,毕竟,谁都想试试带上王冠的滋味究竟如何。
也正是因此,坚定的君主派代表,同时也是圆桌议会资历最深的元老决定亲自动身,远渡重洋,欲接王子回国继承王位。可一向养尊处优的议会元老并不像渔民那般深谙大海里的危险,在他接到王子回国途中,遭遇了他从未见过的暴风雨。
而也正是这一场暴风雨,险些将银雀王朝的希望之火彻底浇灭。
……
每次暴风雨后,海面上的天空总会格外清澈,这次当然也不列外。
格兰与父亲收起最后一束网后,调转船头,向家的方向驶去。
格兰看着网里为数不多的鱼,对父亲说道:“我们确实应该把网的孔洞改小一些。”
格兰父亲划着木船,随着他的动作,木船的桨与船身摩擦,不断发出“吱吱”的声音。这声音伴随着海水碰撞发出的声音,让人不可自拔地沉醉其中。
“我应该说过,你这个想法很愚蠢。”
格兰很不服气,他回头张望一眼看不到边的海洋,反驳道:“海洋很大不是吗?它并不会因为我们而枯竭。”
格兰父亲看着那张因为光线而略微模糊的年轻的脸,厉声说道:“与其有时间想这些,不如把灯点上,海上如果没有灯光,那与地狱可没什么区别。”
格兰认为自己的父亲很迂腐,只想着如何活下去,却从没有想过要追求更富足的生活。
在夕阳彻底沉入海洋前,他们顺利登上岸。远处的房屋已经亮起了灯光,苏菲尔在等他们回去,只不过,今天的晚餐不止有他们三个人。
格兰拖着渔网,走在父亲身后,路过门前的黑狗时,它只是呜呜两声,并没有叫出声来。
“想到让年轻人进食的方法了吗?首先声明,我可找不来小米这种奢侈的东西。”
“我把黑面包掰碎,泡在水里,那看起来除了颜色,与小米粥并没有什么区别。”
格兰听着父亲与苏菲尔婶婶的对话,手里摆弄着缠在一起的渔网。他知道,他们在为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如何活下去而想办法。
苏菲尔与养着绿毛鹦鹉的德莱尔一样,是两年前从西边的战场上逃难来的。格兰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因为她的到来,父亲的心思在她身上花去大半,因此对格兰的照顾便不如之前仔细。
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父亲对他的爱也许从未减少。只不过自从苏菲尔出现后,他才发现原来父亲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
不过苏菲尔的到来倒也不是没有一丝好处,至少,他不用再喝没有煮熟的鱼汤了。
在格兰收拾好渔网后,晚餐也已经准备完毕,今天不止有鱼汤,甚至还多了一道清蒸海贝。贝类海鲜在这座小岛上的价值与金币无异,通常是要被拿去换取食盐等昂贵物品的,渔民们几乎不会舍得留给自己吃。
不过说来也是,这地方很少会有客人到来,当然,如果这一老一少算是客人的话。
餐桌上,由于多了一个人,显得有些拥挤,那位老者率先开口说话:“请你们一定要接受我无比诚挚的道谢,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
格兰父亲挥了挥手,豪迈道:“你应该谢谢自己,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能从暴风雨中活下来。”说完这句话,他眼光朝躺在床上的年轻人扫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位年轻人能否挺过来。
老者在胸前点了两下,语气极尽和善:“你们一家人的善良一定会感动上帝。”
格兰看到苏菲尔婶婶与父亲脸上皆泛起红光,他可以肯定,那不是灯光的颜色。老者的话让他心里有些不好受,如果他的母亲也在这的话,倒可以说是真正的一家人。
苏菲尔抬起眼帘,先是为仍在昏迷的年轻人做了一番祈祷,而后才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在暴风雨里行船呢?这绝对不是上帝的旨意。”
老者闻言一脸惆怅,下巴微微抬起,眼皮耷拉下来:“我叫约翰,是圆桌议会的一名元老,而这位年轻人……”老者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正是查理王子。”
格兰与他的父亲没有什么表示,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圆桌议会,而至于查理王子,格兰认为这个名字倒是与门前黑狗挺配。
反而是苏菲尔身体猛地一颤,差点将面前桌上的鱼汤打翻。她惊讶无比,语气也因此有了些变化:“王子?你说他是王子?天呐,我不敢想象,你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约翰元老面色悲戚,苍老的眼眶里含满眼泪:“查理国王病危,恐怕不久便会魂归天堂,而王子此时应该正在赶往雀都的路上,准备继承王位,不料途中经此变故...唉,如果躺在那里的人是我,该有多好。”
格兰与父亲面面相觑,好像明白了年轻人的身份。也就是说,他们救了这个国家未来的国王,可是未来的国王此时顶多算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又怎么能继承王位?
这些问题虽然并不是他们应该思考的,但是他们大约明白约翰元老的心情。这大概就像他们出海捕鱼,捕到了一条硕大无比的花纹鱼,可是却没办法将他带回岸上一样令人心酸。
苏菲尔安慰道:“总会好起来的,德莱尔不是说了吗,只要他还有呼吸,就有可能会醒过来。不,是肯定会醒过来的。”
约翰元老摇了摇头,说道:“可是查理国王等不了,银雀王朝也等不了!”这位可怜的老人像是一只残烛,眼睛里失去所有希望,无神地看着桌上并不算丰盛的晚餐:“这一切都怪我,我是罪人,我应该被刻在历史的屈辱柱上,让后世唾弃!”
格兰吞下一勺鲜美的鱼汤,除了可惜之外别无他想。如果王子当了国王,没准会赏赐给他们一座带有后花园的豪宅,还有装满铁箱的黄金。可是现在的王子显然没有赏赐他们的想法,甚至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他又想起挂在德莱尔窗前那只会说人话的鹦鹉,他觉得那只鹦鹉远比这个老头以及不知道能不能醒来的王子有趣得多。
约翰元老动作迟缓地举起汤匙,虽然他毫无胃口,可至少他还活着,既然活着,就要坚持活下去。他当然也希望查理王子也与自己一样,能够品尝一下这没有一丝味道的鱼汤。
门外黑狗仿佛感受到主人因为这对不速之客而冷落了自己,低沉地叫了两声。
约翰听到门外的动静,突然抬起头来,表情一如既往的沮丧,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异样的火光。
而格兰父亲与苏菲尔却依旧低头享用着热气升腾的晚餐,因为他们知道,这地方不可能有客人来,除非是遭遇了暴风雨的可怜人,比如与他们同坐一桌的议会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