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的第一百八十二天。

已入冬。

寒风呼啸，积雪处处。

漆黑的山洞被跳动的火焰照亮，现现出简单而不规整的洞内构造，不大的空间，嶙峋的石乳，一个因为距离光源很近而在洞壁显得很大的人影。

燃烧的树木枝干不时发出噼啪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肉的香气，却又出乎预料的干燥。

火光穿过了正在放口大嚼一只烤肉腿的小药，她吃得一脸满足。

但王辰面色凝重，他有点慌。

不是因为这个大雪封山的气候寻找食物十分困难。

而是在大约两个月前，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什么变化，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成长。

最初只是感觉到一点若有若无的温暖，淡到自己几乎认为是出现了幻觉。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感觉开始顺着他的每一根血管攀爬起来，而且根本不受控制。

王辰瞬间想起了那粒种子。

原本它看见山羊想要一口吞下这颗种子，才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

但现在想起来，有些动物能吃的东西，人难道就能随便吃吗？

就像是童年时候关于把西瓜籽吞入腹中之后，大人总会满脸凝重的说肚子里一定会长出西瓜一样。

“那种子要是在身体里生根发芽，自己会不会变成......植物人。”

胡思乱想仅仅持续了五个呼吸，王辰便止住这种无意义的举动。

他不可能狠到用锋利的弯刀切开肚皮，然后掏出种子。

既然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多想又有什么益处？

散去了带有童年阴影的联想，王辰照例开始诵读体内道果之上能够看到的道义。

距离从仙山之上飘落而下，已过了两月有余，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

只知道一路向北，那里修者众多，很可能是人们聚居的外在世界。

对于一个凡俗猎人来说，走入大山丛林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因此他的行进路线十分小心，有惊无险的避开了诸多对他可能存在致命危险的妖兽。

渴了便喝一口山泉水，饿了便吃野果，打猎烹食，就连小药似乎也习惯了这种生活。

而每一天，他都没有放弃照着体内的金色圆球做着徒劳无功的修行。

有些事情，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

“盖道生一气，一气生形，形中又含始气，故天一生水，水为壬水，壬乃真一生物之祖气……”

北行的第二天，王辰便发现了这光球上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没用多久，他便理解这是一种自我滋生气息的描述。

甚至猜测原本那通天路要将某种道义凝结成果实，让有缘得之的修者感悟，然而因为自己一直坐在通天路下的缘故，才没能凝结果实，转而变成了现在这样。

但很显然，这段文字对于他来说，甚至是修界的高阶修者来说，都会嗤之以鼻。+

修界修行的通说，是引金、木、水、火、土外界五行灵气入体，滋生强大内气，以修者资质不同，引气入体的效果也大不相同，那测试资质的灵珠，不过也是基于这个原理将五行之气送入被测试者的体内，从而以共鸣程度判断资质。

资质好的人，会将五行之气最大程度的留下来，反之资质越差，留下的五行之气便会越少。

从这个角度来说而言，称王辰没有修者资质也并无问题。

而这种道义，没有任何基础，又无外力支撑，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随着心神沉浸其中，那些字迹却缓缓的转动，渐渐纵横交错，往来不息，浮现出一副玄奥的动图。

这幅动图，他参悟了大半年了。但每一次除了涨红了脸，坐麻了腿以外，毫无收获。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体内竟然莫名有一种之力仿佛让血液也在随着它运转，同时就像是什么东西想要孕育破壳而出。

王辰心中一动，不敢怠慢，心神沉淀了下去。

吃饱了的小药，有些无聊，洞内洞外的张望了许久，又飘了回来，却正只见到王辰睁开了眼睛，然后便向后一倒，整个身体便倒在那柔软的狐皮大袄子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终究还是有资质的啊。”王辰喃喃道，此刻他心头的感觉有如梦幻。

适才他竭力按照那道义显化的运转轨迹凝气，渐渐的，丹田气海之中居然生出一丝灰蒙蒙的气流。

踏入修者之路的第一重境界，就是炼气。

“纵然是这灰不溜秋的气，也总是证明了我有修者的资质吧。”

仿佛心底的阴暗被驱散，王辰患得患失的运转那一丝气流。

直到经脉有些发麻，他这才仰面倒在狐皮之上。

方一闭上眼睛，这些日子的疲惫便涌了上来，王辰用脸在那柔软的狐皮上蹭了蹭，只觉得在这寒风呼啸的寒冷节气和简陋的山洞之中，有这么一套狐裘，夫复何求？

北行的第一百八十二天，王辰炼出第一丝气息。

宣告身上那一道没有资质的印记的错误。

带着兴奋和满足并不会让人睡得深沉。

修界大雪封山的气候每一天都是昼短夜长，即使是白天，天地也是一片阴沉，很难辨认时间。

迷迷糊糊的休眠了许久，王辰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若有若无的铃声。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取暖的篝火早已熄灭。烟尘也顺着在山洞留下的一个通气的口子宣泄了出去，洞穴之中一片阴冷。

叮铃......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王辰悄无声息的走到洞口，透过用来遮掩洞口的诸多大小不一的山石，隐隐的，不远处有一团暗光传来。

纵然是四下一片白雪皑皑，一点光源就会被洁白的雪地强化，但这点光芒就像是风中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王辰凑到洞口，取出一片堵门的山石。

顿时一股冷风夹着几粒细小的雪花涌了进来。

从那缝隙向外看去。

远处，有一连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蔓延过来，暴雪不断的落下，就像是要掩盖这些脚印存在的痕迹。

寒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搅乱了视线，一个蹒跚的人影，身材高大，却干瘦如干尸，穿着褴褛的衣衫在风雪之中缓缓的行走。

他的手中提着一盏绿油油的灯火，一边走，一边发出细微的铃铛响声。

“游荡尸傀，低阶修者死于极阴之地，因身前真力不化而催生为尸傀，真力用尽则灵识寂灭。仅于极寒的气候走出极阴之地游荡，追踪其至巢穴有大概率获得修者遗物。机缘强度：小。”

”僵尸？”王辰眉头一皱。

“修者遗物？说不定有能够让我扛过这个冬天的东西。”

眼看那尸傀缓缓就要没入风雪之中，王辰披上了狐裘，将烧烤架等生活物品胡乱收进了包袱之中，然后一脚蹬开了堵门的山石，跟了过去。

叮铃，叮铃。铃声有些微弱，但莫名悦耳。

尸傀就像是感应不到身后远远吊着的王辰，在积雪之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他的脚似乎冻僵了，与其说是行走，还不如说是拖着两条腿在拖行，随着他每一步迈出，那人影的身体都会出现怪异的扭动。

就如同……一个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