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你办过卡了吗？”悦耳的女声从侧边吹来

许多多停下脚步，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对方。这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穿橘黄色无肩小制服的女孩，在他注意到对方胸口上绣着的盘长纹样后，他明白了办卡的意思。

“还没。”他说。

女孩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喜悦，在递给许多多宣传页的同时开始介绍起业务。

“我们公司针对在校大学生专门推出了几项优惠套餐，18元校园小王卡，每月80分钟省内免费通话，1G国内流量和30G校园流量，这款套餐很适合喜欢在学校待着的同学，还有28元校园中王卡套餐.....”

女孩每介绍完一个套餐都会去观察这位顾客的面部表情，这是她做销售几天来所掌握的技巧，首先这能让顾客感觉到你是在认真的与他交流，而不是单纯的在背宣传页上的文字，其次可以通过捕捉顾客的面部表情来判断对方是否对套餐感兴趣。

而许多多只是嗯嗯啊啊的点头。

很快，女孩就在心里做出了判断，许多多不会办卡，这种人她见过很多，不管你多么热情地在说，对方总以一种注意力不集中的状态和敷衍的态度来应付，到最后就算你说的口干舌燥，口吐白沫，对方也只会淡淡地来一句‘我再考虑考虑’然后扬长而去。

女孩并不打算在做纠缠，以一段‘您看您需要什么套餐’作为结束语，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

“就这个38元的大王套餐吧。”许多多在她刚闭嘴的瞬间出口，像是蓄谋已久。

结果有些出人意料，女孩猝不及防，愣在原地。

“不能办吗？”许多多见女孩没有动作，疑惑地问

“能办能办，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证，来这边挑个号。”女孩如梦初醒，第一次露出了职场新人的紧张和慌乱。

她对自己刚刚做出的判断感到羞耻，因为她忽略掉了另一种重要的可能性，这种注意力不集中的顾客不一定是对套餐不感兴趣，反而是可能提前了解过，或者一定会选择某项业务，嗯嗯啊啊也并不代表敷衍，而是为了双方的互动，避免一个人干说着太尴尬。

实际上许多多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他家就住在本地，通话时长对他来说用处不大，他用自己原来的号也能打，真正吸引他的是38元套餐中校园流量可以免费用，且不限量，这样他看直播的时候就不用提心吊胆的看流畅画质，而是毫不犹豫的选择蓝光。

他从一堆号码中随便挑了一个，反正也是作为流量使用的号码，平常打电话还是用的原来的号，好不好记无所谓。

许多多把尾号4396的号码递给女孩，女孩登记过后，将身份证和SIM卡一并归还，还附赠了一个职业微笑。

许多多双手接过，然后继续漫步在这所拥有六十多年历史的大学校园之中。

人们总用‘希望你合上笔盖的时候，有着一种战士收刀入鞘的骄傲’这句话来寄托对高考成绩的祈愿。

然而当许多多放下笔时，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骄傲，只是在心中默念了一句，终于结束了，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笑。

出分当天他还在玩游戏，得知自己超常发挥过一本线的时候，向来不怎么在意考试成绩的他，也激动到给游戏里的陌生人炫耀。

但选学校的时候和家长出现分歧，他想出去，去到一个离家越远越好的地方，可拗不过母亲，第一志愿填写了本地的一所一本高校，而且专业还是他不怎么兴趣的，录取的时候，他感觉他这辈子都毁了。

在本地上大学有种上的不是大学的感觉，许多多一直抱有这样的偏见，但当他真正踏入大学校园的时候，一切负面的情绪，都在九月明媚的阳光下烟消云散。

许多多找了一个长椅坐下，胳膊平搭在靠背上，动作介乎于劫道的土匪和无良的流氓之间，当然也不敢做的太过分，怕路过的学生看见，内心产生‘学校怎么会进来这种人’或是‘我怎么和这种人一个学校’的想法。

呼吸着空气中自由的气息，自由的味道很淡，里面混合着小叶榕的清香，让人很容易生出梦想。许多多感受着由于峡管效应吹起来的疾风，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远处的球场传来篮球砸地的闷声，还有进栏后男生激动的咆哮和女孩们的叫好声。

许多多就这样像个游离在平行世界的第三者，观察着周围的人和物。

引擎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牛仔外套，内搭黑色衬衣的漂亮女生骑着摩托飞驰而过，长发在空中起落，美的不可逼视。

那边又有一对情侣走来，男生大概有一米九，女孩有一米五，从他的角度看，男生像是提了一个粉色的水壶。

他突然笑了出来，想着自己以后找女朋友绝对不能找太低的，他一米七八，对方至少要一米六五以上，太低的话平时走路难道要搂着脖子？这难道不会被别人当作是劫持人质，然后当场击毙吗？

其实许多多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两人一起走的时候，他伸手可以搂住女孩的腰。

九月的天，女人的脸，那是说变就变。

天上的乌云商量好似的，迅速集结起来打了一场漂亮的闪击战，地上的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

许多多就是其中的一只。

他忽然意识到宿舍那帮来自天南海北的室友们能耐还真大，因为刚开学要军训，而逃避军训的有效方法就是下雨。

于是他们宿舍专门整了一个碗，把雨神的黑白照给供上，祭品是两包辣条和一包老京城方便面，当时许多多还担心的说，祭品是不是太随便了一些，室友直接拆开一包辣条吃了起来，说着，这么好吃怎么会不管用？

在奔逃的过程中，裤兜里传来震动，他掏出自己大学新换的大米5C手机，一条由班长发来的群消息映入眼中。

“由于天气原因下午的军训取消，改为下午三点在学院楼217开会，所有人必须到场，签名，不允许代签”

许多多默默地按下锁屏键，内心五味陈杂，这感觉就像是老师忘记布置作业，学生们高兴的不行，回家之后发现老师通过家长群又布置了，装看不见肯定不行，最后还得老老实实去。

下午三点，学院217

诺大的会议室挤满了学生，辅导员在前面讲了几句不痛不痒的什么欢迎新同学云云，然后抛出了一个让全场沸腾的消息。

“为了促进班级的凝聚力，现在来一场自我介绍，从第一排开始，从右向左。”

第一排最右边的同学显然是被这突然来临的幸福给敲晕了，脸上露出一副真的是我吗，真的是我吗的呆滞表情。

辅导员投向他以肯定的眼神，像是在告诉他，没错就是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男生挠着自己的头走上讲台，用极简短的话介绍了自己。

“大家好，我叫张扬，很高兴认识大家”

台下掌声雷动。

许多多他们宿舍四个人坐在一起，有两个人正一唱一和的骂着老师，说，都大学生了，想认识谁自己不会去找？用得着搞出自我介绍这么个哗众取宠的相亲节目来吗，另一个人神情自若，静静地听着台上一个一个的介绍，而许多多则是无比紧张，一种着急去厕所的感觉由下而上挑动着神经。

他清楚这是紧张时人体分泌的肾上腺素所带来的刺激感，他是个敏感的人，一遇到这种抛头露脸的事都比较畏惧，但以现在的形势，不上台讲话是不可能了，于是他在脑子里构思着自己精美绝伦的演讲稿。

他想，上去至少不能像第一个人那样一句话就结束了，要让大家记住自己。

人数不断的逼近，终于轮到坐在自己身边的室友，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上台，操着一口并不普通的普通话，一开场便把大家逗乐了，效果很是不错，但许多多现在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的过着自己编好的台词，根本没时间去听。

噼啦啪啦的掌声响起，许多多抬起头，望着凯旋的室友，心里一狠，噌的一下站起来，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

鞋底与木制的讲台接触发出咚咚的闷声，亦如他的心跳。有人说演讲的时候别紧张，把下面的人都当成萝卜白菜就好，许多多心说，哪有这么生动形象有鼻子有眼的萝卜白菜，成精了都。

“同学们好！我叫许多多，本地人”声音铿锵有力，一时间大家都把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个身体绷得笔直的男生身上。

“我是士兵许三多的弟弟。”

随之而来的一句让全班的同学面面相觑。看来这部07年的连续剧‘士兵突击’的主角并不为这群零零后的少年少女们所熟知，不清楚这个人为什么说这种毫无意义的话，谁在乎你是谁的弟弟，于是他们用着看弟弟的眼神看着许多多。

原本在许多多的计划中，他说到这一句时大家会对自己产生好奇，但没想到大家的眼神都是疑惑的，不解的，纳闷的，他甚至听到了笑声。

“很高兴认识大家”许多多快速鞠了个躬，面无表情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由于结束的太过突然，大家还没来得及给他掌声。

“多多，你这自我介绍还真是特别”室友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许多多干笑了两声，他不清楚室友说的是反话还是真心夸他说的不错，总而言之，这次的自我介绍是失败的，他想要的效果没有出现。

剩下的人再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有好多次，许多多心里想的事和现实总有出入，他也清楚这是正常的，可每次他还会抱有一点痴心妄想，但这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为什么要来嘲笑？

许多多望着窗户上流下的雨，像是有人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