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目光的微微一颤，放佛那场可怕的地震在心中再次爆发。

十年前他们还都是小学生且身处事外，不知道灾难两字意味着什么，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有的经历过洪水，有的体验过干旱。

他们对灾难有了切身的体会后知道了那代表着无数人要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甚至失去性命，也知道了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生命和钢筋混凝土砌成的建筑一样，一样的脆弱不堪。

“我们学校的微机室在教学楼的负一楼，到达地面只能穿过长长的走廊，上一层毫无防护的阶梯。当时全班只有老师是清醒的，最开始他催促着我们快跑，但我们哪见过这种场面，只有五六个能跑动的，剩下的全坐在凳子上哭爹喊娘，老师拽都拽不动。

学校平时偶尔组织过的撤退演练，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只是一场比谁跑的更快的游戏而已。”郭红志无奈地说道。

“你们的老师还挺有职业素养的，那时候我们班语文老师最先发现的地震，冲着我们大喊一声‘地震了’然后自己先跑了，连课本都扔了。”王新阳苦笑。

“我们那个老师看起来挺不起眼的，瘦瘦弱弱，戴个眼镜，上课也不管我们玩游戏，只是摆弄着他自己的电脑，典型的一个混吃等死的人，谁知道这种关键时刻居然留了下来。”

郭红志喝了口酒感慨道“可见这世上真正会守护你的人在平时是很难分辨的。”

“那后来怎么样了？你们可是在负一楼啊。”许多多迫不及待地问。

“这还要感谢我的母校把钱都用在了正地方，我们小学是全市最好的小学也是最贵的小学，一年的学费要八万，里面有游泳馆，还有用草皮铺出来的足球场，教学楼建的跟欧洲的教堂似的，听说花了七百多万，勉强扛住了第一轮强震。”

许多多被这高昂的数字给惊到了，心想，小学建那么华丽的教学里干什么，整天上课搞得和教徒们做礼拜一样。

郭红志继续说“当然这个勉强可不是说教学楼一点没有塌，仅仅只是我们头上的天花板没有塌，外面的走廊基本上被碎石块给封死了。

老师也知道跑不出去，就喊着让在躲桌子下面，愣着不动的学生他就一个一个的抱进去，做完这一切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刚开始我们还有精力哭，也不知道多久就不哭了，再后来有人给老师说肚子饿，老师说忍一忍，一会就有吃的了，可直到喊饿的人都没力气喊饿了，可还是没有吃的东西。”

“你当时干嘛呢？”梁琪超问。

“我睡着了。”

众人露出吃惊的表情。

“我当时哭累了就睡了。”郭红志耸耸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教室里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寂静的像是一片墓地，黑暗的环境吵吵闹闹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害怕，可一安静下来，就感觉处于一种溺水的状态，就是你怎么挣扎身边都没有什么能让你拉住上岸的东西，我喊了半天一个人都没理我。”

“那时候我们能活动的空间还是挺大的，只不过余震会抖落石块，所以老师就没让我们出来。

我那时候是个小胖子，身上还有着走路的力气，我摸着黑去找我的朋友，我喊着他的名字，他不理我，我以为他睡着了，我就晃他的身体，谁知道他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

“还好那时候没有光线，我看不到他濒死的脸，但死亡对我来说真的是太遥远了，我单纯的以为他是睡死了或是晕倒了，就一遍一遍的问他怎么了，他就是不回答我。

当时我真的感觉到了绝望，做什么都得不到回应，我用尽浑身的力量发出了凄厉的哭喊，直到嗓子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郭红志目光闪烁，好像那哭声在耳边回荡。

“然后我听到有石头滚落的声音，听到有人兴奋地喊‘在这！在这！’，之后我就被抬上了担架，刺眼的光线让我睁不开眼，只看到了迷彩的军装，连救我的人都没看清就昏迷了。”

故事讲完，王新阳咽下口中的啤酒说道“我听过这样一段话，当你在黑暗中迷失，找寻不到出路，也看不到任何一丝光芒的时候，任何人的内心都处于崩溃的边缘。当那一缕光芒出现的时候没有人会拒绝，而军人一直在演绎着这缕阳光。”

“反正从那以后我就立志要当军人了，高考完报了北京一个军校，同时也收到了学院的邀请，然后就来这里了。”郭红志说完，察觉到身上某一处炙热起来，他看向对面目光炯炯的王康，问道“王......康，是吧？”

王康直起身子回答“是。”

“以后就给你叫康康了，你一晚上都没说话，怎么了，是不爱说话吗？”

“没有，只是听学长讲过去的经历，突然觉得自己来这的原因有些孩子气。”

王康挠了挠头，又重新平静下来讲“我从小到大没怎么失败过，只要是自己参加的活动，名次不会出前三，我拿到国家竞赛的一等奖，争取到了保送圆明园职业技术大学的资格，又参加高考考上了五道口理工大学。

高中的知识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障碍，来这边就是想见识一下通知书上所说的最厉害的人，我很喜欢带最的词汇，最强，最好，最棒，我想成为这群最强的人群中的最强，就这么简单。”

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着璀璨的光，声音丝毫没有因为周围坐着几位二年级中的佼佼者而有丝毫退让。

许多多心里一惊，他知道王康是个实力很强的人，但当着学长们说这些话未免太狂妄了一些吧。

因为许多多他自己是个比较内敛，低调的人，就算是有能力干的事，他也不会主动说我可以，而是别人问起来了，他才会说我可以试一试，从来不会说我一定能干好，他觉得那样太绝对，万一要是出错怎么办，他信奉一句话枪打出头鸟。

但他观察了三位学长，他们脸上并没有什么嘲讽或是不屑的神情，反而有一丝欣赏。

“王康，看见你就好像看到了我刚来学校时候的样子。”

梁琪超用同样明亮的眸子看着他“说实话，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挺失望的，因为这里的人太多了，所谓精英就该是金字塔尖的极个别人，而不是大多数人。”

许多多缩了缩头，心想难道顶尖人才的思想都是这么的张狂吗？

“这和你是个上海人有关系吗？”郭红志打岔道。

“为什么这么说？”梁琪超反问。

“我听说上海人除了自己之外看不起其他任何城市的人。”

“以讹传讹罢了，我们上海包容万象，海纳百川，没有一颗接受的心上海也不会是华国发展最好的城市之一。”

“那你还真是上海的耻辱。”郭红志总结道。

梁琪超被他呛了一口，也懒得接着上面的话再说，中间过了一会，郭红志又问许多多“多多，你当时是怎么想着来这的？”

“我....我爸是军官，他叫我来，我就来了。”

这个理由是他刚编出来的，许青山临走前给他交待过，别人若提起他的过往就说家里有军人。

虽然这个理由和他们相比显得干瘪，且丝毫没有主观意识，像是小时候家长给你报了辅导班，不去的话不行，也不会有人讽刺说‘你能不能有点主见’之类的话。

在场的人同时看向了他，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许多多被看的有些心慌，他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我今后会好好努力的，不给班里丢人。”

其他人这才收回了视线，默默地开始吃菜喝酒，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