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之前那种上课听不懂，努力也跟不上，晚上甚至因此焦虑而失眠的高压状态中转换到现在轻松的状态，这中间所产生的巨大落差，白天可以靠发呆或者和王康聊聊天还能暂时缓解。

但一到晚上，每次许多多一个人孤独的站在虚拟室的时候，那种不甘与愤懑就会像八月的潮水在体内泛滥。

在现实中无法发泄，只能憋在心里的难受，在这可以握着刀把一切都斩断。

身为A班学员的他享有购买高阶训练场景的特权，但是他没那么多的点数，只能挑便宜的。

不过也足够了，只要里面有活的东西就可以，训练室里那个死板的人偶他已经砍腻了，砍烦了，砍到他再见到那张毫无表情的冷漠脸庞就他妈的想吐。

他选择的是考验耐力的场景，所谓考验耐力就是没有通关的标准，你需要不停地战斗，直到榨干身上最后一丝力量。

场景的名称为暗黑雷鸣废墟，是一个由参天古木围起来的方形区域，里面阴暗潮湿，像是凌晨月光下的热带雨林，杂草丛生，地上横倒着已经死掉的半截枯木，已经被氧化成墨色，空气中飘着苔藓的腥味，闻多了让人恶心。

这里的敌方单位是穿草裙的野蛮人，他们从古木的缝隙中钻出，一个接一个的扑向挑战者，比起入学测试的丧尸，他们的动作更迅速，力量更强大，裸露的上身肌肉如山峦般此起彼伏，眼神中泛着野兽的凶光。

不过许多多也不是一个月前那个胆小怯懦，见到丧尸第一时间撒腿就跑的逃兵，而是满腔怒火找人发泄的疯子。

他手里拿的也不是用来给蛋糕塑型的西点刀，而是专门用来砍人的钢刀。

战斗一开始，许多多便全速冲向还没有准备完全的野蛮人，长刀沐浴着月光流出一条飘渺的银河。

他的攻击方式简单粗暴，像是小学生之间的打架，不讲究任何招式，只追求快速的进攻，把全部的力量都倾泻在对方的身体上就对了。

他不断地挥刀，挥刀，再挥刀，动作寂寞的像是在上课发呆的时候用笔在纸上一遍一遍的画圈。

只是这每一刀都包含着浓烈的情感，每次斩击许多多都会发出介乎于人类与野兽之间的嘶吼咆哮，嘴里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声音中蕴含着他的暴躁，他的愤怒，他的嫉妒，他的不甘认输却又不得不认清现实，委曲求全。

他享受那种用钢刀撕裂人体肌肉时的温软触感，感觉像是亲手抚摸少女的肌肤。

在斩击的过程中他放佛找回了自信，拿到了属于他的尊严，直到野蛮人在连续的劈斩中化为一团崩溃的数据湮灭在空气中。

然而在他沉浸在杀戮所带来的虚荣中忘乎所以的时候，其他野蛮人已经对他形成了合围之势。

背后的野蛮人首先发动攻势，一记刚猛的劲拳打在许多多的腰上，感觉像是整个腰间盘被一颗炮弹凿穿了一般。

许多多瞬间倒地，但他还有意识，虚拟馆中的机制是，只要不被系统判定为致命伤或者濒死状态就不会把学生从场景中弹出。

当然学生也可自主选择退出场景，仅仅依靠一个念头就可以。

看来这一拳放到现实当中还不会直接要了许多多的命，但他已经失去了战斗力，VR装备完全模拟出了那一拳的力道让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使不上，那么接下来迎接他的将会是野蛮人的群殴。

第一脚，野蛮人踢在他的肋骨上，巨大的疼痛像是骨头反插进肺里，让他喘不上气，接着是第二脚，第三脚，其中还夹杂着拳击和恐怖的吼叫，简直像是黑社会惨无人道的行迹，但对他们来说，这可是一场难得一遇的暴力狂欢。

雨点般的攻势砸在许多多的身上，他开始干呕，身子蜷缩成一团，并纵容这些攻击的肆无忌惮，放佛一条专门用来挨打的人形沙袋。

明明一个念头就可以将自己从这中非人的场景中解脱，可许多多就是不愿意去动这个心思。

不是因为他身上具备坚韧不拔，视死如归这一类优秀的品质，而是他故意要去承受这种痛苦。

这算是对自己的惩罚，是各种手段尝试过后没有效果，被逼无奈，走投无路的最后选项。

反正不管怎么样，许多多都不想让自己过得太舒服了，不然他会羞愧到连吃一顿饭都觉得是罪过。

就和高三每次下了晚自习他都坚持学到最后一个走一样，至少自己尽力了，而且班里的每个人都有目共睹，对于一个已经尽力的人还能做什么过多的要求呢？最后面对七班的成员他也算有个交代，自己也问心无愧。

许多多不想成为那种人，那种会在失败的时候说出，如果我当时好好努力的话，一定能怎么怎么样的人。

那样他真的会活不下去，所以他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让自己好受一些。

许多多每次遇到困难的事情，首先会制定好计划一步一步来，但如果这中间遭遇了挫折，他就会陷入一种执念，无论对不对，非要坚持下去，把自己逼到体力用尽才行。

总之他的努力是为了安心，是为了不留遗憾，而不是为了成功。

身上背负着别人的期待，却又无力前行，在逃避和坚持之间，许多多选择折磨自己。

连续几天晚上，许多多都在短暂的兴奋和持续的痛苦中来回挣扎，渐渐地他开始适应并享受起这种被殴打的感觉。

因为比起精神上的痛苦容易令人消沉，虚度时光，肉体上的痛苦更能让人清醒，活在当下。

跌跌撞撞着出了虚拟室的门，许多多扭头看向走廊的深处，那间虚拟室依旧如灯塔般亮着。

两个月来，这个回头的动作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不知不觉间，最初那惹人讨厌的房间竟成了他的精神支柱，有时候许多多真想去叩开那扇门，和里面的同道中人问好，然后相互说最简单的鼓励的话，一句加油就好。

可惜他没有那么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