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多的体力到达了极限，于是随便在一个建筑的台阶前蹲下。

他不敢坐，是因为冰冷的石阶会抽走他仅剩的热量，光是在冰天雪地中行走了这么久，他的身体就已经是摇摇欲坠。

突然觉得前面那个椭圆形的阴影有些眼熟，他猛地回头，透过玻璃门，里面大厅的墙壁上，一行由LED灯管组成的字。

“C类虚拟馆。”

许多多心头一震，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这个他最熟悉却又带给他最大伤害的地方。

在过去六十多天的时间里，他没有一次因为任何理由晚上不来训练，进门右手边的第一间虚拟室几乎成为了他的专属。

即使全身伤痕被王康他们发现，答应了会好好养伤，不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但第二天晚上他还是会忍着疼痛，做一些简单的体能训练。

因为最后的考试还没有来临，他还没有放弃，不做到每天都训练的话，就会不完整，之后再回想起来的话，心情会和强迫症患者见到没有排列整齐的货物一般煎熬。

可是今天他中断了自己的训练，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只是觉得空落落的。

许多多抱着自己的双腿沉思，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到底得到了什么？

学习依旧是一塌糊涂，战斗力方面虽然提高了一些，却因为一次暴走，把事情全搞砸了，害的班级处于降级的边缘，一想到这里，他羞愧到把脸埋进双腿。

追求了这么久的东西，到头来却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那他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耳边响起钱圆圆临走时的话“在学院这个地方，努力是最廉价的东西，不要告诉我他努力了多少，有用吗？”

是啊，有什么用呢？结果不还是一团糟，不管是在学院还是在其他任何地方，没人在乎你过程中付出了多少心血，流过多少汗，少睡过多少觉，身上受过多少伤。

大家只看重结果，结果对了，一切都对，结果错了，一切都错。

许多多心想，如果当初不那么努力就好了，安安静静地做一条咸鱼，这样就不会为写不出来数学题而焦虑，不会为了训练，遍体鳞伤，不会为了想要为班级做贡献这件事情上，充满幻想，班里或许也不会输掉这次的任务，而面临掉级的风险。

王康说的不错，一切需要外力逼迫着你做的事情，迟早有一天会把人累趴下，真正喜欢做的事，根本不需要任何外力，你自己就会去做，就算再累，也会乐在其中。

其实这种奋斗和努力，我一点也不喜欢。

他想起高三时，班里有些人为了减压，把很多心灵鸡汤都改成了心灵砒霜，例如‘不好好努力一把，你怎么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弱？’，‘努力了这么久，但凡有点天赋，也该有成功的迹象了。’

这些话当时听着只觉得好笑，可现在想起来，心中却是针扎似的痛。

“我最讨厌骗子，你就是骗子，许多多。”

钱圆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和怨恨，有的只是溢出身体的失望。

许多多永远无法忘记她离去时的背影，轻飘飘的像一阵不会回头的风，遥远的放佛隔了一个世界。

原来被一个人表示失望是这种感觉。

你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嘴里却说不出挽留，因为你曾给出的承诺，让她卸下了防备，但转眼却做出了背叛。

这时候连一句对不起听起来都是那么的卑鄙，好像认错之后，之前的事情就可以一笔勾销，拥有一颗忏悔的心，却没有请求原谅的勇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

尽管这一切不是许多多的本意，但他现在觉得自己能做的，就只有选择默默承担下来，这种远比于道歉后做出补偿更加残酷的惩罚。

夜空如墨一般，虚拟馆的门开开合合，考虑到下雪的原因，还不到十一点，学生们就一个两个的离开。

他们来去匆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几乎都被加厚的棉绒覆盖，都没有注意到台阶边缘的一团黑影。

许多多好似一头石狮子脚下踩得绣球，他的棉袄已经被寒气给冻穿了，身体开始以战栗来产生热量，牙齿像是装了马达似的上下碰撞，但他还抱有最后一丝期待。

如果有人发现了他，随便对他说一句，‘同学，你怎么了？’

他就会起身拍拍屁股，说‘没事’，然后离开。

虚拟馆内厅的灯熄了，从正门看进去，里面没有一点亮光，这说明人已经走完了。

许多多的头上落了一层白雪，眼帘半开半关着，这种被全世界遗忘的感觉让他昏昏欲睡。

如果他真的睡死过去，即使是寝室查到了有人未归，校内的巡警也很难第一时间发现他，不论怎么想现在这个情景都是一件紧急的事情。

玻璃门嗡的一声打开。

人影踩着积雪的台阶而下，动作缓慢，小心翼翼。

乐园，四个小时前。

作为学院唯一的娱乐休闲场所，乐园不管是在燥热的夏季还是寒冷的冬季，都保持着用之不竭的活力，每天都跟过年一样。

其中一家名为崩坏火锅的店铺，生意异常火爆，连桌子都铺到了门外。

这种现象在夏季很常见，男生们赤裸着上身，喝着冰镇的饮料，吹着牛逼，聊着自己曾经暗恋的女孩，但出现在冬季就有种莫名的喜感，几个男生穿着棉袄，围坐在火锅旁，像是远古时期，荒山野地里抱团取暖的山顶洞人。

“服务员！再要两盘撒尿牛丸！”

嘈杂的空间内，突然传出一声穿透性极强的声音，服务员得令，回道“要得要得”居然还是个四川的学生。

梁琪超，郭红志，王康三人围着一个铜锅，这种火锅是由中心炭火加热，食物受热均匀，加之铜金属优良的导热度，并且在煮沸过程中不会渗出自身的金属味，所以涮出来的肉更香。

“两盘撒尿牛丸来喽！”服务员操着一口正宗的川音，将两盘子圆溜溜的肉丸呈上。

“谢谢哈。”郭红志像是回到了家乡，用同样豪迈的声音回复，两人的一唱一和，倒引起了饭店内不少学生侧目。

他抄起一盘牛丸，对准其中血红的一锅，另一只手拿筷子，连续扫了两拨，丸子连滚带爬的落入锅中，啪嗒啪嗒的溅起一朵朵妖艳的花。

尽管说体重减了下来，可一颗吃货的心永不消亡。

郭红志今天不怎么高兴，但没有什么事是吃一顿火锅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