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分别之后,许多多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沿着石头堆砌成的小路继续行走。
离宿舍关门还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但他并不担心。
跟刘凡语的谈话,就好像是和从前的自己来了一场激烈的辩论,而这场辩论在几个小时前,也就是他还没有被冰封的时候,就已经以从前的自己惨败而告终。
刘凡语所说的道理,所忍受的痛苦,所坚定不移的信念,许多多又何尝不知,何尝不晓,何尝不曾拥有过。
尤其是那个关于值得不值得的问题,他在虚拟馆门口已经想的很明白了,答案是不值得。
这种付出了大量的经历和时间,到头来却是伤痕累累,一无所有的结果,但凡是一个拥有正常思考能力的人都不会说出值得二字。
如果说遍体鳞伤也能算是收获的话,那世界上还有损失和折磨吗?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面对刘凡语掷地有声的反问时,他却像个逃兵一样退缩了。
或者说,在这种包含对未来期待的心灵前,他不忍心把真正的答案说出来。
现实是最好的老师。
也许是想看看,这个顽固的女孩最后会被现实折磨成什么样子,抑或是期待这个女孩,能够实现自己曾经不能完成的梦。
之所以这个时间点还不回宿舍,是因为许多多想要挨一次处分。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包括之前在虚拟室伤害自己一样,他觉得做错了事,是需要补偿的。
这次任务失败,队友们没有惩罚他什么,但那是队友的事情,个人处分不会影响到班级,许多多要以自己的方式赎罪,求一个心安理得。
这种性格小时候父亲的教育密不可分,许青山教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要麻烦别人,要先学会独立,再谈其他。
可许多多在这所人才遍地的学院,‘独’倒是学会了,可‘立’是怎么也立不起来,立不起来就很自卑,只能靠日复一日的努力来寻求安慰。
一条路上的灯突然全灭了,眼睛被黑暗打了个措手不及,进入短暂的失明状态。
等许多多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再次睁开,只见周围是雪与夜组成的黑白世界,单调的放佛落入深渊,和记忆中五彩缤纷的现实世界天壤地别。
一时间,许多多竟有些怕了。
他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连同被寒冷侵蚀,而颤抖不止的身体。
他想起一首歌,想要通过唱歌来转移注意力,他回忆着歌词,直接从副歌部分唱起。
“我以为留下来没有错,我以为努力过你会懂,怎么连落叶,都在嘲笑,我要假装坚强的走。
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飘散的,踩碎的都是梦,孤单单这一刻如何,确定你曾爱过我。
停留在冬夜的冷风中,我不是也不想,装脆弱,我没说,不代表我不会痛。”
歌词的每个字在寒风的裹挟下,也变得冰冷凌冽,刺痛人心。
许多多看了一眼腕表,十一点五四十一分。
按理说十分钟前他就应该被学院的巡警抓回去了,可现在附近居然一点动静都没,传说中不出半分钟就能抓人回去的巡警,今天却像是放假似的无影无踪。
许多多再一次绝望了,他想起曾经在网易云音乐的热评上见到的话。
‘一气之下就立刻摔门而走这种任性的行为,大概只有被爱的人才有资格这么做吧。
我外婆家养了一条土狗,平时就是吃剩饭,不管春夏秋冬,晚上睡觉所在门外,没有人当它是一条宠物狗,它没有一次逃离过。
我想它一定害怕离开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找它。’
许多多期待自己是被爱的人,可结果却是一条被全世界遗忘的土狗。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
无处可去,心里也害怕的不行,他原路返回,去尝试一下能不能偷偷溜回宿舍。
他的体力,自刘凡语背上下来后恢复了一些,但是也所剩无几了,全靠着烃仑离散型的体质在坚持。
返回到宿舍楼下,他先是朝自己的宿舍望了一眼,里面一片漆黑,跟其他宿舍没什么区别。
他叹了口气,往门口走去。
“许多多?”墙边飘来一个声音,许多多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扭头朝声音方向看去。
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人靠了过来,在许多多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个帅到为所欲为的人,就算是穿着少女系的粉色帆布鞋,也不会感觉到娘炮,反而觉得时尚。
但现在他土的像是个东北农村炕头上的老汉。
“你怎么在这?!”许多多用着丝毫不亚于见到鬼的惊讶语气。
“废话!还不是为了等你!”王康训斥道。
这种对话就好像是以前许多多问王康数学题的时候,许多多睁大了眼睛说‘就是这样解的?!’,王康怒其不争地说‘废话,这么简单都不会!’
“赶紧上去,还急着睡觉呢。”王康上前,推着和他捂得同样严实的许多多走到一条从上面垂下来的带子前。
仔细一看居然是消防水带,
“愣什么呢?”王康见他一动不动。
许多多突然大声地质问“你是不是傻子?为什么要在大冬天等一个可能不会回来的人?”
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在只有风声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但王康竟都没有一点的不知所措,反而是双臂交叉与胸前,一副得意洋洋的姿势说道。
“我可一点都不傻,是你,又傻又笨的,又喜欢钻牛角尖,想不通事了竟然还会去玩自虐,不等着你要真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
一股强烈的情感冲上心头,许多多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这些都是损自己的话,可内心被极大的动摇了。
“赶紧上去吧。”王康再次催促道。
许多多移动僵硬的胳膊,一点一点的向上爬。
他们宿舍在二楼,距离窗口垂直有四米,隔平时,垂直二十米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但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差到了极点,他是榨取骨头里面的力量和借着自己的意志力再往上吊。
马上接近窗口了。
许多多盯着上面,并不断地告诉自己,还差半米!还差半米!
再来两下!最后两下!
但他真的撑不住了,可最后他还是固执的爆发出全身仅有的力量,让自己往上又上升了一丝距离。
尽管这样的结果只是摔下去的时候更疼而已,但他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