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艾也走出了通道。
场地的中心,达伦斯早已站定,等着艾的到来。
他手中握着一杆长近三米,浑身以乌钢打造的长矛,黑黝黝锋利的矛尖指着天空。
如果说,之前他给人的感觉,是头草原上的独狼的话,那么现在达伦斯就已化身成一头怒豹,彪悍无伦的气势从他精壮而不粗壮的身体内爆发出来,径直压向艾。
艾微一皱眉,探手往背后,犹豫了一下,拔出了无名,握在手上,斜指向前。
破甲虽然锋利无比,材质也坚硬异常,但毕竟剑刃轻薄,对上对手的重兵器,只怕占不了便宜,还会受到损伤;而无名在这几年内,外观变化颇大,原本的斑斑锈迹仿佛已在一次次的拼斗搏杀中磨去,现在看上去,就是一柄通常的无锋长剑。
但有一点,却依然和以前一般无二,无论怎样大力撞击或是用力击砍,都不能使无名的剑体有半点变形或是留下半点痕迹。
艾也曾问过不少精通铸造的高手匠人,没有一个知道无名是用什么材质铸成的。
用这柄剑,是对付重兵器的更佳选择。
金鼓声响起,艾迅疾无伦地往后退了一大步,退到达伦斯长矛攻击的范围边缘处,停住脚步。
在这个范围上,对手长兵器的攻击威力将削弱不少,而如果对手移步上前攻击的话,将给艾以可乘之机——对付长矛大斧的最好办法,就是寻找近身的机会。
达伦斯长啸一声,脊背弓了起来,随后,如炮弹般地跃前,矛尖划出震慑全场的音爆声,以势不可挡之势朝艾当胸刺去。
艾双眸中顿时亮起精芒,他也未想到对手毫无试探之意,一上来,便是不留手的全力猛攻。
眼看这一往无前的一矛就要攻到身前,艾的身形倏地左右一晃,幻出两道虚影。
一瞬间,达伦斯只觉得近在咫尺的对手似化成了虚无,一下子便甩脱了自己杀意的锁定,无奈之下,沉肘下压,幻出重重矛影,将艾可能行动的方向全部罩住。
只是这样一来,那原本势不可挡的一矛气势便弱了三分,‘叮’地一声,艾顺着来势挑中乌钢矛头,向后翻退。
“好!”达伦斯大喝一声,乌钢矛幻出无数道黑光,如影随形地往艾追击而去。
随着场中激战开始,看台上也喧闹起来。其中,大多数人都在为艾喝彩打气,毕竟达伦斯是异国来的,又不是下注的热门人选,自然不受观众的待见。
场下的形式却似乎正好相反,达伦斯的乌钢长矛毫无顾忌地猛攻着,艾看上去并无还手之力,只能连连后退,仿佛随时都会在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败下阵来,却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长矛。
第三层,一间豪华的包厢内,一位脸容肃穆的老者紧盯着场下的决斗,不一会儿,吁了口气,转身,对身侧坐着的一人说道:
“胜负已分,少爷。”
“嗯?”
“那个黑衣剑客赢了。虽然看上去他落在下风,其实此人已经掌控了主动。”
“以他的身法,可以轻易地脱出对手攻击的范围,他却不这么做,而是刻意在危险边缘试探;不,其实没什么危险的,这人的步伐极其精准,开战以来,一直游走在那个草原武士长矛攻击的尽头。”
“此人营造出这么一种情势,一是为了随时寻机反击,二是为了压迫和试探对手的反应极限。”
“那个天暮草原的枪客处境很尴尬,攻不及,退又不敢。他不是愿意这么一味猛攻,而是已经无法停下来。”
“但是,没有人能够一直保持没有破绽的猛攻的。”
“这个‘血之大赦’出来的剑客,是个极其危险的家伙,如果对上他的话,这人将是少爷你的劲敌。”
话犹未了,场下形势突变。
艾后退的距离,似是少了半步,达伦斯看到了一丝机会,猛地一记毫不留手的全力猛刺,却被艾险之又险地侧身避开,两人身影稍一交错,再分开时,艾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破甲。
而达伦斯跃出后,站立在原地不动,并未转身再次发动攻势。
“为何留手?”
艾并不回答,还剑入鞘,径直走入了通道。
正对达伦斯的看客可以分明看见,达伦斯身上的皮甲已经中分而裂,裂口笔直光滑,露出古铜般赤裸的身躯,从颈至腹,有一道清晰的血痕,却只是划破了皮肤。
艾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朝阳刚刚跃出地平线,一缕阳光透过窗台,射入室内。
由于地处高原,又是在郊县,虽然是在夏季,清晨的时分,空气中仍有着淡淡的寒意。
在床榻上做了片刻放松的动作后,艾只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经过半夜的熟睡后,昨日日间的比斗和夜间的潜伏窥伺带来的疲劳已经一扫而空。
昨日的第三轮比斗,艾的对手是一位经验老道的高明剑手,但上一轮中受了伤,尚未痊愈;与艾交手不过几招便自知不敌,明智地认输放弃。倒让艾轻松地通过了原本以为并不容易的第三轮。
今天是第四轮,过了今日,八百四十位参赛武者将只剩下五十人许,比赛也将正式移至能容纳数万人的圣瓦伦大竞技场进行。
从这时候开始,这才进入了‘帝诞竞技’的真正高潮部分。
但正如柏伽之前所说的,通过前三轮后,剩下的,无一不是真正顶尖的好手。艾不认为自己今天还有像昨日那样的好运。
走过疏落的竹林,前厅内,旅舍主人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几片抹着黄油的燕麦面包,一客焦黄的煎蛋,两块香气四溢的现烤羊肉,加上一杯甜玉米酒。说不上丰盛,却很新鲜可口。
艾一口口,缓缓地将桌上的早餐吃了个干净。回到自己的房间内稍稍收拾了一下随身的行囊,便走出了旅舍,向凯尼恩城的方向走去。
今天,艾轮到第一场出赛。从这里到竞技场,还有约莫两个小时的路程。
甫出旅舍,是一片偏僻荒落的树林。
艾走得很慢,仿佛是走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里。灵识和感官散发开,探测四周有无可疑迹象。
小心谨慎是艾得以活到如今的依仗,尤其是当现在成了帝诞竞技的热门人选。
直到走上大道之后,艾的脚步才快了起来。前方,高大巍峨的城关已在眼前。
城内,宽阔平整的街道,如织的人流和车马,繁华一如当日。但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那种震撼。
拐过几个街区,艾熟门熟路地来到大竞技场附近,找了一家小酒馆,要了杯麦酒解渴,正打开手中今早才新鲜出炉的当日竞技赌经,人影一闪,柏伽坐入了桌子。
这个平素里沉稳老练的男子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之意。
艾抬起头,送过询问的目光。
“终有发现了,昨晚我们那里终找到了那些人的踪迹。”
“确定?”艾平淡地问了一句。
“尼普尔发现后,我亲自去核实了下,虽然现在还不敢百分百确信,但十有八九和那伙人有关。只要今晚我们顺着线索探寻下去,定会有结果的。”
“好,今晚我来。”
接过柏伽递过的一张小纸片,艾并不急着打开,而是等柏伽走远后,方才不经意的扫了几眼。将纸片上的内容记在脑中后,随手撕碎,步出了酒馆,朝‘维特’竞技场走去。
踏入青金石铺就的场地时,那支短香已将要燃尽。
场地正中,站着艾第四轮的对手,不出所料,正是那个手持银鞭的中年大武师。
正午的阳光当头洒下,对手手中的银鞭发出闪耀夺目的光芒。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艾可以清楚的看见构成这条长鞭的一节节细小银环上,还有着两片薄薄的翼状突起,锋利异常。想来以银鞭的材质,要是给缠绕住,只怕是普通的铁甲或是刀剑也会被轻易勒断,何况是血肉之躯。
这条奇门兵器,或许还不似戈仝的飞燕钹那么诡异,但却胜在攻守平衡,艾一时并未有太好的应对之法。或许只有像古烈的巨斧,以及那个达伦斯的长矛等重兵器才能克制一二吧。
想了想,伸手后探,将无名和破甲都拔了出来,分持于左右手。
金鼓声中,中年武师手中的长鞭颤动,幻成一片耀目的银光,铺天盖地地朝艾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