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霜今日忙个不停,前天的时候,蒋老莫名其妙地带了一个孩子回来,之后还在众人面前亲口宣布,他要出去办事,从此之后,工坊的一切事宜都将交由这个孩子处置。
岂有此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们机工部数十个人哪个不比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资历深,就算是轮班也轮不到他当家做主。
蒋老是老糊涂了啊!
沈清霜仔细地打磨着手中的铁器,膛线,铸造,都是由他亲手完成。
这件铁炮就像是一个精妙绝伦的艺术品,他不由得抚摸了两把。
他是整个大明最出色的工匠世家的后人!他的祖先在永乐帝之时,从龙有功,甚至参与了后续迁都的设计与建设。
若不是奸佞当道……沈清霜叹了口气,他不由得想起那天叫做陈闲的小子的胆大妄为。
他居然想要挑战他们机枢堂?
胆大包天!
谁人不知,他们机枢堂乃是工坊精锐之中的精锐,甚至就连银岛的海盗们都要礼让他们三分,没有他们,赤马号就无法运作!没有他们,这岛上的一切都不会如此便利!
他陈闲算什么东西?和他们一较高下?
就几个人的铅汞堂再加上一个陈闲?
他都看得见那个小子痛哭流涕抱着自己大腿痛苦哀求的样子了。
虽然,陈闲提出了两个颇为有意思的建议,仿佛看上去是有大才,呵呵,少年人,少年人还是要吃点苦头才知道这世上的规矩的啊!
“清霜,怎么样了?”一旁穿着长衫的男人坐了下来,看着他手中正在细巧打磨着的器械,皱着眉头。
“别担心,这个炮管我们已经研究了一年有余了,从动手到现在,咱们机枢堂不知道花了多少心力,只是来不及展示给蒋老看,他就走了,有这个在,哪怕是段水流帮着那小子都没有用。”
早在两年前,白银团曾经无意间缴获了几门佛朗机炮,这些佛朗机炮已经有些破损,干脆就送到了工坊来。机枢堂几乎日夜都在仿制这种器械,直到今年终于有了眉目。
“那小子虽然欺人太甚,但我听药理堂的人说,这小子还是有些本事的。”那人取过放在不远处的部件看了两眼。
“最近蒋老正在研究菌血症,你也知道在海上菌血症是不治之症,要我说,这种病那是无药可医,
可这小子却不知怎么的提出了一个理论,说是蔬果可以预防菌血症,蒋老就是为了此事才匆匆离开了工坊。”
“哦?恐怕只是些胡言乱语,等蒋老回来了也就真相大白了。”清霜满不在乎地说道。
“到时候,你们也别太过了,人只是一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也是情理之中。”
……
此时话题的主人公,正看着段水流小心翼翼地调试着面前的黑火药,他站在距离他十米开外,全身上下还穿了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铁甲。
看着段水流将黑火药装进了一个竹筒里,他这才喘着粗气,靠了过来。
陈闲虽然对这方面知之甚少,但早年在图书馆的经历,让他对黑火药的配比有一定的记忆,他凭着记忆指点段水流调试,虽然不能立马就凑出最合适精度的产物,但至少能免去他在这条路上所走的弯路。
此时于阿贵正从外头走了进来,他招了招手说:“你们可能有麻烦了,我听机枢堂的人说,他们已经仿制出了佛朗机炮了。”
陈闲听完虽然眉头微皱,但仍是笑了笑说道:“没事,他们不过是拾人牙慧,我还有把握。”
说着,他指点着段水流把东西收了起来,一边继续说:“这些应该就够用了,咱们院里还有老式的虎蹲炮还有上回虏获的大将军炮,晚些拖去东河在开拓的新地试试。”
这次的比试,陈闲在一早之前,就强调比的是精度和射程。
他知道现在国内的新一代大炮尚未问世。
毕竟,真正意义上仿制成功的佛郎机炮,首次出现于两年之后,也就是1524年。
如今大明和海盗所用的炮差距其实并不大,通常都是沿用或者学习佛郎机的技术所制作的炮管。
这些通过模仿制成的炮管,一般都徒具其型,而并没有佛朗机炮的一半威力,射程更是远远不足。
但为了以防万一,陈闲还是在比试的条款里额外加了一条射程在内。
这种仿制的佛郎机大炮的特点是装备有准星,而且能够连续发射,速射快,准度优越,但由于他分为子母铳,子炮与炮管的气密性不好,所以压缩火药气体的能力较为低下,射程不高。
而经过段水流和陈闲调试的黑火药,则能够缩短与这种大炮的差距。
“得罪沈青霜不智,我在机枢堂有点面子,不如我们去找他们商量一下,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解不开的冤家。
何况咱们都在一个屋檐下做事……”
陈闲笑着说:“如今是他们不放过我,而且,于兄,我们不见得会输。”
阿贵看着面前忙碌的陈闲,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面前的少年人真的可以创造奇迹。
但他又摇了摇头,他虽然不知道陈闲是何方神圣,但他太懂大师兄了。
别看于阿贵对谁都和和气气,但他出身虽然比不上沈清霜,但也是工匠大家之后,而这位大师兄不仅是一个捡来的海员,还没有正经学过什么知识。
多少师兄弟都看不起他!
在他看来,师父收了这么一位弟子便是他此生的败笔,大师兄是个好人,但却不是一个能人,在这座工坊里,到处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而平庸的大师兄实在不适合这里。
在阿贵的眼里,大师兄段水流最好的归宿,莫过于做一个乐于守成的田舍翁。
而陈闲,他虽然是很聪明,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他的身边只有一个大师兄,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失败了。
他抬起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陈闲和段水流已经消失在了屋子里,一个人影正静静地站在黑暗里,阿贵发觉那个男人正在看他。
当他认出是谢敬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笑着问道:“谢兄弟,你怎么还在这里?陈闲和大师兄已经去了吗?”
谢敬却没有回答,面色平静,古井无波他淡淡地说道:“陈闲做事肯定有自己的目的,你不必怀疑什么。”
“啊……我没有。”他想要开口辩解什么。
谢敬已经摇了摇头说道:“鼠目寸光。”
而后犹如幽灵一般缓缓飘出了这间屋子,只留下阿贵一个站在屋内,冷汗直冒。
……
而此时的陈闲正拨弄着手头的大炮,他瞄了半天,而后大声喊道:“魏东河你这个狗东西,蹲下来一点!要是等会儿开炮打不到你,我第一个就把你丢下海去!”
魏东河看着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他,他的头顶顶着一颗苹果,他的脸色比死了亲娘还要难看,这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啊!少爷!
他颤抖着说道:“少爷……少东家……我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