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翻覆的地,曾经孙虎自知,也自认是一个猛将,他曾经跟着吕强生,南海北,冲阵斩将,杀敌盈万。
但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在自己的带领下,海盗团只会渐渐走向灭亡。
他和吕平波一样,都不是一个好统帅。
他看着周围恍然若失的手下们,露出了一抹微笑。
魏东河。
这个神秘的来客,或许真的能够如他期盼的那般将他们带向一个有着黎明的未来。
孙虎从怀中取出一枚破败的铁片,而后投入大海。
仿佛将套在身上半生的枷锁掷入过往,再无声息。
……
同样是这,莫其昌的船上迎来了一队不速之客。
莫其昌是一个能打仗的海盗。
不然,他也不会被派来统领这支潜伏于死地的海盗,并在关键时刻对黑锋进行凉戈一击。若是没有他,一切都不可能成功。
但当他与黑锋相争之时,以至于大明水师到来,他引以为强援的主力舰队并没有出现,甚至当大明水师的战船一一碾碎他们的部队的时候,没有人,什么都没樱
没有炮火支援,没有旗舰的震慑,更没有半个人影,偌大的海面上除了密集狂暴的雨丝之外,什么都没樱
莫其昌绝望了。
他信赖如手足的兄弟们,抛弃,便将他们所有的老兄弟都抛弃在列军深处。
他好恨啊!
可是,他仍旧无能为力,转机出现在最后的时刻,庞大的海上铁壁让开了一条生路,他们夺路而逃,如今的他更像是游曳于海上的游魂,随时都准备给这些曾经欺辱他们的人以致命的一击。
哪怕就连莫其昌都知道,这个希望极为渺茫。
如今的他们人困马乏,粮食即将告罄,他们是战力极为强横的主力舰队,虽然七零八落,但劫掠商船仍是不在话下。
但此战过后,大明水师坚壁清野,而各方势力都对他们严防死守。
谁都不喜欢一条虽是都可能咬饶毒蛇。
山穷水尽。
他有那么些许失神,但他还是看向了坐在他面前正在饮水的黑矮胖子,他自称是白银海盗团的军师幕僚,叫做魏东河。
莫其昌听过白银海盗团。
十几年前,他仍是一个海员的时候,就曾想要加入这个庞然大物。
那时候的白银海盗团在吕强生的带领下,如日中,接连的几场与大明水师的硬仗,震动沿海,早已成了一团散沙的沿海海盗,无人可望其项背。
莫其昌曾经找上白银海盗团,想要为之效犬马之劳。
只不过,那些趾高气昂的海盗拒绝了他们。
之后的他听闻了许多传言,是吕强生死于马上风,而之后的消息都不怎么好,吕平波出海兵败,龟缩珊瑚洲。直到这次,恐怕连本岛白银都已经丢失。
堂堂纵横一世的海盗团,如今居然成了这么一副鬼模样,莫其昌想笑却又不敢笑。
面前的胖子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而后镇定自若地道:“莫头目,久仰大名。”莫其昌嗤笑了一声,没有回话,若是没有这一场倒戈之战,这下谁人知晓,在三灾三统领之外,还有我这么一枚深藏于黑锋之内的钉子?
久仰大名?久仰你大爷。
“某今日来,是来谈合作的。”他镇定自若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袱,而后打了开来。莫其昌也伸长了脖子,他很是好奇,这个敢于和游魂做买卖的胖子,到底是胆子太肥,还是多有依仗?
他看到的却是一方四四方方的印子,还有被叠压在印子之下的一块黑布。
“这是我家传之印,我知道莫头目与我相似,均是海盗世家,你可取之一观,此乃吾之诚意。”莫其昌一愣。
之前前来招降的海盗已是有过几轮,便是黑锋都派人来过,人人都是趾高气昂,仿佛是在施舍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一般。
反倒是这位自称是魏东河的胖子的话,叫他摸不着什么头脑,而且,他眼底掠过一片杀机。此人居然知晓他的来历与身份。
莫其昌确实是海盗之后,就连他也不知道他的祖上做了多少年的海盗了,只是一朝事发,他的祖上被抓,投入了两广一带的大狱,直到他的爷爷才在一次骚乱之中逃出生,龙入大海。
只是,就连爷爷都不曾交代过他的家族过往。
莫其昌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将手放了下来,他摇了摇头道:“魏军师,我不懂你的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是粗人,没有这么多门门道道,有话便直了就是。”
“莫氏一门起于漳州府,其祖莫靖南随明初大海盗陈祖义起事,悍不畏死,武艺高绝,于满次加被一众海盗称之为弄海将,马三宝下西洋以阴谋算计陈祖义,
陈氏一族被押解入京,陈祖义被杀,手下头目无数被俘,为救陈祖义,剩余海盗陷入包围网之中,曾经啸聚满次加的陈氏海盗烟消云散。而其后裔则被送入两广充作流放。”
魏东河淡淡地道,而后他看着莫其昌道:“少东家如今已经脱离了大明的控制,接下来,他将有大图谋。”
莫其昌方才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魏东河,拿过那一方印,上方用极为工整的字迹篆刻了三佛齐宰相令印。
那一袭黑布上写着一个朱红如血的陈字。
陈家黑旗自在飘扬。
“某今日前来,一不为招揽,二不为结交,只是想到仍有故人之后,便来瞧瞧。莫兄弟终究没有丢了你们莫家的脸面,现在仍是海上一等一的好儿郎,如此便好。”
魏东河将东西收了起来,脸上反倒是带了几分欣喜的笑意。
“某今日之事已毕,白银团群龙无首,也是时候回去平定乱局了,莫兄弟,咱们山长水远,后会有期。”魏东河寥寥几句,已是把事情交代了个清楚,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为之一拜。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问道:“有一话,虽是冒昧,但受人之托,某还是要问上一问。”
“莫兄弟,如今飘飘荡荡,无所凭依,愿随少东家东闯西进,立下不世之功业否?”
莫其昌的喉咙动了动,屋内灯光昏黄,他看向仍在海上漂浮的众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低声:“承蒙相告,只不过,如今莫并非孤家寡人,生死留存不在我一念之间,恕难从命。”
魏东河笑了笑,没有多什么,已是踏歌而去,上了来时的舢板。他潇洒自若地冲莫其昌挥了挥手。在碧波荡漾间,消失在了海面之上。
此夜,风平浪静。
船开出许久之后,张俊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他问道:“哦?还有这么个流落在外的遗珠?之前怎么不曾听军师起?是真是假?”
魏东河撇了撇嘴,咬了一口烤鱼,对着月色轻声道:“假的,我编的。”